他回了家,安慰林秀娟,說他們將來還會有更多的孩子,這個孩子隻是跟他們夫妻緣分淺,這才夭折掉的。
果然,可能是年輕的關係,過了不久,林秀娟又懷上了孩子。
但是這時候林秀娟的男人在S市的生意卻一落千丈,隻能草草收拾把店給轉手後回了家鄉專心陪護妻兒。當日下著暴雨,他搭乘的大巴在一條山道上翻車了,車子直接翻下了山坳,車上四十多個人,死了二十多個,他是存活著的十幾個人中受傷最輕的,隻傷了一條腿。
回家後,他發現自己的腿瘸了,雖然醫生已經告訴過他,隻要勤加鍛煉,他的腿是可以康複的。
林秀娟第二胎給他生了個女兒。她無微不至地照顧著丈夫,家裏添了人,丈夫現在又不能做勞動力,她想出去找點工作做,補貼家用。
林秀娟的男人漸漸地拖著一隻瘸腿在外麵行走,他總覺得自己在走路的時候,很多人都在背後看自己,笑話自己。
林秀娟很快的,又懷上了第三胎。所有人都望穿秋水一樣盼望著她這次能生一個兒子。結果,她又生了個女兒。大女兒名喚來弟,小女兒名換招弟。
林秀娟找了份服裝廠的工作,每天朝九晚五地去縫衣服,早上要給家公、丈夫和小孩做飯,送小孩上幼兒園,晚上一下班又要趕回家給一大家子做飯,吃完飯後要洗大堆碗,要洗大堆衣服,要哄小孩睡覺……但是她不覺得苦,不覺得累。來弟和招弟兩姐妹非常聽話非常乖巧,這讓她欣慰不少,她疼愛她們兩個,像是疼進骨子裏一樣。美中不足的是,她經常在家裏摔倒,兩個孩子也經常在家裏無緣無故鼻青臉腫流血。
林秀娟的男人開始學會喝酒,他開始變得疑神疑鬼,他每天都用一雙毫無生氣的眼直勾勾地盯著妻子那充滿韻味的臉龐以及凹凸有致的少婦身材,他開始想象著林秀娟背著自己在外頭和其他男人野合,他掐著林秀娟的脖子,開始質問她奸夫是誰。
林秀娟看著眼前這個曾經口口聲聲說愛自己的男人,他已經變了,變得異常瘋狂。他會時不時地跟蹤自己,時不時地跑去她工作的地方指桑罵槐地罵自己不守婦道,到最後他幹脆指著她罵起了那些最惡毒最惡心的髒話。
林秀娟開始在家裏和他吵,吵著吵著他便對著她大打出手。打完了妻子,這個男人又把眼光鎖定在那兩個女娃身上,他開始盤問林秀娟,問這兩個野種到底是誰的孩子。林秀娟那段日子被他逼得整個人憔悴不堪、神經衰弱了。她帶著兩個女兒躲回了娘家。
林老頭本想冷漠地諷刺上幾句,奈何一見到自己的女兒憔悴成那種模樣,心裏就抽抽直疼。再看看那兩個漂亮乖巧的孫女兒,林老頭就什麼都沒有說了。他讓老妻子帶女兒去找老中醫調養身子,自己則在家裏等著那一家王八蛋上門。
親家公帶著自己的兒子來到林老頭家,當著林老頭的麵不停地責打著兒子,他也不停地扇自己耳光,再三跟嶽父保證一定會好好待林秀娟,希望林秀娟和孩子能和他一起回家去。
最終,嫁出去的女兒就真真是潑出去的水。雖然林老頭和老妻子都不舍得女兒再回去那惡魔一樣的家,但秉著“寧拆十座廟不拆一樁姻”的原則,讓他們把林秀娟和小孩都領了回去。
好了一段時間,林秀娟的男人又開始頻繁犯病了。他天天在家裏摔碗砸鍋,把林秀娟折磨得不成人樣,還經常打罵孩子。當林秀娟一次次決定不跟這個男人過下去了的時候,他又痛苦地自殘,自責,求取原諒。林秀娟的哥哥一年中來回已經跑了不下上百次調和他們之間的矛盾,以至於每次林秀娟回娘家,鄉裏鄉鄰都指指點點的,甚至林秀娟的男人犯病的時候會跑到林老頭家大鬧,林秀娟的大嫂完全受不了這種鬧劇一樣的節奏,便天天和林秀娟的哥哥鬧,讓他不要再管自己妹妹家的事,小心殃及自家。可是畢竟打斷骨頭還是連著血肉的至親,林老頭一家怎麼會讓林秀娟在那個家受委屈受欺負而無依無靠呢?好多次,林秀娟婆家的大家族都被這兩夫妻的矛盾給驚動了,紛紛出來調停。說句實在的,隻要是個人,都會覺得林秀娟的丈夫是得了失心瘋腦子有病的,但是自家人當然都還是替自家人著想,他們都勸林秀娟要忍耐,要多些寬容去包容這個病人。林秀娟是打落牙齒和著血往肚裏咽。
不久,林秀娟的家公便被他的不孝子給活活氣死了。
有一年,林秀娟和她那犯病的男人又一次鬧回了娘家,這一次林老頭的身體可沒有以前那麼康健了,一個熱血湧上腦門,居然中風了。在醫院躺了幾天,最終撒手人寰了。林老頭一走,林秀娟的母親也一下子病倒在床上,抑鬱了幾個月,也前後腳跟著林老頭去了。最後就隻剩下林秀娟的哥哥還在替她抱不平之事。經過這麼一兩年來的折磨,林秀娟的哥哥是多麼想拿著一把刀直接把這個王八蛋給捅死然後一了百了算了。林秀娟的大嫂見丈夫還在管自己妹妹家裏的事,便帶走小孩遠走他鄉了。直到有一日,林秀娟又與她家男人發生劇烈爭鬥,她的哥哥從家裏趕過去之際,被一輛大卡車給撞死在了土路上。林秀娟的嫂子帶著孩子回家料理了林秀娟哥哥的後事,林秀娟去拜祭自己的哥哥,被嫂子拿著掃帚給打罵了出來。從此以後,她就真的成了無依無靠的人了。
林秀娟多想自己了結了自己。可是她一想到兩個還這麼小的孩子,她就不忍,她隻能忍辱負重苟且偷生且行屍走肉地活著。這一刻,她才明白了當年父親為什麼那麼反對自己嫁個這個男人,嫁個這個禽獸男人。潮汕的婦女,特別是農村的婦女,結了婚,就算是不合適,也很少會出現離婚的狀況。林秀娟想離婚,想帶著兩個孩子遠走高飛,離開這個地獄一樣的地方,離開這個正在耗盡自己心血的傷心之地。
她的婆家家族之人,全部都是冷血地站在那個禽獸男人那邊的一群人。大家都讓她吞忍地活下去,讓她想想兩個孩子,讓她想想將來更好更有盼頭的日子。她的三個姑姐,每次回來,都這麼勸她。等她一走開,那三個人便在背後偷偷罵自己,罵她是個瘟神,說是因為娶了她這個家才會敗成這樣。她想哭的時候,已然沒有了眼淚。
終於,就在那一天,她的男人拿著一把菜刀狠狠地砍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她血流如注,她張著嘴叫著兩個女兒的名字,那一刻她很想哀嚎一句她那兩個可憐的女兒將來要怎麼辦?但是她來不及哀嚎一句,便不瞑目地斷了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