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齊齊邁出右腿,緩緩地踏上了第二階。原本籠罩在環形木梯上的白光倏忽一下消失了,所有人眼前頓時一片漆黑,若不是互相抓握著的手不時傳來人體的溫度,這無邊的黑暗,這耳邊的陰風,這腳下傳來的木頭咯吱聲,都能把自己的神經給繃得崩潰。
緊接著向上走了幾階,除了腳下的聲音,依舊是死水一般吞噬一切的黑暗。這並沒有讓眾人的心稍稍放鬆,相反,越不知道後麵將迎來什麼,越是讓人把心都提到嗓子眼上。
季然不知道他們兩個此刻有沒有看到或聽到什麼,她剛剛倒是看到了小時候的自己了,她看到自己小小的身子正在學走路,而前麵,是一汪湖水,小小的自己正咿咿呀呀對著季然笑得一臉純真,一步步地要走入湖水中……她淡漠地把心神凝聚到一個點上,心念之處,化成一張靈符,輕輕地貼了上去,一掬清明散開來,心神一派澄空明淨,一切幻象,便在此時此刻化為烏有。
季然忽然感覺到自己的右手被李村長抓得很緊,他似乎在壓抑著什麼,手不僅握得相當緊還一直在發抖。她想起了吸魄石原先吸取的那些魂魄,以及李村長的經曆,心裏頭不禁有些擔憂起來,希望他能記住自己先前說的話,不然他們幾個今天就真的要葬身與此了。
李村長的處境確實不妙。
一開始剛走幾階,並沒有出現季然說的那些狀況,他原以為是季然妹子謹慎使然而說得過了。沒想到再繼續往上走,他就覺得有點不對勁了。他的耳邊開始回蕩著嬰兒的哭聲,哭得是撕心裂肺的那種,似乎是兩個嬰兒在一起啼哭。他的心被哭得生疼生疼的,總想著好好抱抱他們,緊接著,他眼前一亮,整個環形木梯突然全部光亮起來,他差點沒被眼前的一幕給嚇瘋!隻見那環形樓梯上方,高高低低地吊滿各種臉孔各種模樣的死嬰!並且,還一個個往下滴著血水,那伴隨著腥臭味的血水,滴在他那因為驚恐而抽動的臉上,還緩緩地流進他的嘴裏,他嚐到了滿嘴的惡心惡臭,可是他不知道自己的手為什麼沒有去擦拭,隻能是意識清醒神經緊繃地承受著這一切……
“太上臺星,應變無停,驅邪縛魅,保命護身,智慧明淨,心神安寧,三魂永久,魄無喪傾……太上臺星,應變無停,驅邪縛魅,保命護身,智慧明淨,心神安寧,三魂永久,魄無喪傾……”李村長緩過神來後便刻不容緩地念起了季然先前教給他們的淨心神咒。
但是,當他剛稍微覺得好一些的時候,耳邊突然又傳來了兩個聲音。
“爸爸……”
“爸爸……”
在那些斷肢殘魄吊著的嬰兒中,他聽到了兩聲低低的呼喚,他的心為之一顫,那是……
沒錯,木梯的盡頭處,兩個一看就知道和自己血緣親近臉色蒼白的小娃娃正站在那對他招手。那是當年他和妻子盡全力都沒能留住的娃啊!他突然淚流滿麵,再也顧不上其他地奔上前去,緊緊地把那兩個冰冷的小軀體抱進懷中。
“爸爸在這,爸爸在這……”李村長哭得不能釋懷,懷裏的兩個小人兒身體非常冰冷,甚至濕噠噠的,像是剛從什麼地方撈上來一樣。
剛想著找些什麼東西給這兩娃給溫暖一下之時,腦子裏卻突然撞入了季然那張年輕活氣的臉,“記住我的話,無論看到什麼聽到什麼摸到什麼嗅到什麼嚐到什麼,都不要害怕不要驚慌,更不能有所留戀。”
原來一切都是他的幻覺,這是考驗,他們此刻正在吸魄石體內,一想到這,他便下狠心地想把懷裏的兩個小娃娃給推開。沒想到的是,他怎麼推都推不開,這兩個冰冷濕潤的娃此刻就像是強力膠一樣緊緊地貼在自己胸前。他低頭一看,差點被嚇得魂魄齊飛,這這這哪裏還是剛剛那兩個嬌小可愛的娃娃,這明明就是兩個嬰兒的骷髏,隻見那兩個骷髏此刻正詭笑著把手指骨插進李村長的胸腔內,掏出一點一點的血紅來。玩到興起,兩人還互相把對方的骷髏頭給掰下來然後安裝在彼此的身體上,笑得是陣陣銀鈴纏腦。
李村長覺得胸腔處一派尖銳疼痛,可是更疼痛的是他的心,他的兩個孩子怎麼可以變成這種恐怖的怪物?他不能接受此刻眼中看到的……
“太上臺星,應變無停,驅邪縛魅,保命護身,智慧明淨,心神安寧,三魂永久,魄無喪傾……太上臺星,應變無停,驅邪縛魅,保命護身,智慧明淨,心神安寧,三魂永久,魄無喪傾……”一遍遍地念著神咒,一遍遍地想著這一切全部是幻覺……
終於,眼前突然一亮,所有纏著他的東西全部不見了,此刻他已經站在閣樓的第一層,身旁是兩個一臉關切注視著自己的熟悉臉孔,他闖出來了!
“村長你剛剛看到了什麼?怎麼反應那麼大?”餘浩端詳著問。
李村長臉色蒼白如紙,“我看到了這輩子最不想看到的。”
季然隻是默默地看了他一眼,沒多問。這吸魄石吸了李家村那麼多的嬰兒魂魄,包括李村長的兩個兒女,對李村長有極大的影響本是意料中的事,他能出來,內心算是比較強大的那種了。
“你沒有看到幻象?”她看著餘浩問。
“沒有啊,你給的那個神咒真好用,我從頭到尾念著呢,一點幻象都沒看到。”餘浩說。
季然有些吃驚,這鎖魂界裏的考驗,連自己這種有根基的人都要受到影響,看到幻象是必然的事,他怎麼可能沒看到幻象?
“抓緊時間,我們闖第二重吧。”她不再糾結地吩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