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員愕了一愕,笑了:“人活著隻要還能喘氣,禍福都稀鬆平常。我乃小國寡君,注定一生庸碌,那會有什麼大福大貴,大禍大災呢?”
杜憲走到窗前,拉起窗幔,推開了窗戶。
一輪血紅的月亮倒映在飄浮著殘荷的池塘之中。
姬員倒吸了一口冷氣,瞅了瞅池塘,又抬頭看了看天上宛若浸泡在血海中的月亮,對杜憲難以形容地一笑:“我隻不過玩了幾個女人,不至於會天怒人怨吧!這是什麼預兆呢?”
杜憲關上窗子,走過來與姬員隔幾案而坐:“大廈將傾。主公,天下就要大亂了。”
姬員揉了揉脖子,突然笑了:“杜憲,我知道你精於鬼神之事。可是這時辰眾人都在睡覺,天啟對人間禍福有什麼實際意義呢?”
杜憲神色凝重:“天啟對普通人確實無意義,但主公好歹是一國之君,故不能對江山社稷的興亡置之不顧。”
姬員不自覺地挺了挺胸:“說的在理。往日朝中若無一幹賢臣料理國務,我哪能逍遙自在,遊山玩水。”他傾身壓低嗓門,“天下若亂,我國有怎樣的災厄呢?”
杜憲正色道:“主公的先祖霍叔曾參與三監之亂,被廢國貶為庶民,幸虧先王成王仁厚,又允許霍叔複國,僅讓霍叔受了削爵的處罰。從此霍國由侯爵國降為伯爵國,專門做為大周王室流放人員監管之地。這段曆史,主公應不會忘記。”
姬員倒了一杯蜜水推給杜憲,自己斟了蜜水,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國恥當然銘記在心。這個國家活脫脫就是一個名副其實的監獄。他奶奶的王室的那些烏龜王八蛋在外麵作威作福,玩過頭了就往我這兒送。令我青山秀水之境,硬生生變成了藏垢納汙之地。一度失足成為千古恨,我祖宗當年根本不會想到,他所犯下的過失,子孫後代都得承擔。前些年我幾度被提名為王室卿士的人選,就因是霍叔的子孫而失去了資格。隻能在境內喝喝寡酒,和一幫蕩女淫婦調調情,任歲月蹉跎。太士大人,自甘墮落比奮飛勇進活得艱難。奮進的人不管成功失敗,總還有一線希望。可自甘墮落的人,根本看不到還有明天。”
杜憲一臉複雜地看著姬員:“臣理解主公的感受。主公,近來宗周動亂,大王被拒城外遇襲失蹤。對這事您怎麼看?”
姬員不假思索地道:“大王為振興王室,立誌變革,是條漢子。兩年前他親征淮夷,在霍國作短暫停留,豪爽的作風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杜憲垂了一下頭:“主公,邊關急報,大王渡過黃河,已經流亡到我國邊境。是敞開大門迎接大王,還是關閉邊界驅逐大王,請主公定奪。”
姬員霍然起身:“什麼?大王投奔我來了?”
杜憲深沉地道:“天下都在猜測大王的去向。大王投奔我國,走的是一條誰也沒想到的路。所以無論主公做出什麼決擇,都會改變曆史。倘若選錯了路,我國將遭到滅頂之災。”
姬員盯著杜憲的臉:“你是不是暗示我,把大王拒之門外?”
杜憲睿智地道:“大王立誌改變祖製,怨聲載道。主公不想引火燒身,馬上傳令關閉國境,不失為明智的選擇。”
姬員哈哈大笑:“我雖酒色之徒,卻不會做落井下石之事。”
杜憲豎了豎拇指:“臣知道主公曆來是一條漢子。隻是要收留大王,得有萬全之策。不可憑一時衝動遺恨終生。”
姬員來回踱了幾步,掀開珠簾,衝幾個靠在床頭的女人一笑:“快穿衣服,我們去車裏喝醇酒,劃花拳,醉回國都。”
月食消退,一輪浩月高掛空中。
4.落英繽紛。
姬良夫披散著頭發,身著布衣麻鞋,坐在小溪邊的一棵樹下垂釣。落葉隨風飄落水中,隨波逐流。
姬良夫看著在水中浮沉的葉子,內心感慨係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