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三章 淚別嶽丈(1 / 2)

第十三章 淚別嶽丈

破山此行雖未見到張獻忠,但同孫可望相逢,其麵化效果不比遜色。他寬噓口氣後,欲回故土薑家庵的念頭就冒生出來。那裏有他的夢、有他的痛、有他的情牽、有他的思念。並希望有奇遇、有欣喜,甚或是有相攜一噴的彌天傾淚。

薑家庵啊薑家庵,數載別夢淚未幹。今朝歸來呈何景?隻怕草荒故宅坍。

破山歸心似箭,行如疾風,不到兩日就回到薑家庵。是時,夕陽西下,霞染如血。孤鳥寂飛,千山靜默。曾日月之幾何,故貌不可複識。自己的那個家,早已房塌牆倒,除雜草叢生外,還於舊時堂屋處長出一株梧桐來。破山靠身過去,早已高出個多身子。真是“十年樹木,百年樹人”啊!滄海桑田空悠悠,物換星移幾度秋?一番牽腸掛肚地追憶,破山直在心頭呼喊:“大哥大嫂!劉氏善同啊!你們在哪去了呢?是死是活沒個消息。親情的緣分就這麼淺薄麼!”

“上窮碧落下黃泉,兩處茫茫皆不見。”淚過一番後,揪心的破山才一步一回頭去到父母的荒塚前,隻想聽到呼喊宇兒的聲音發出來。盡管幾十年轉眼過去,那慈愛的乳名呼喚尚尤響耳旁,並且是那麼的親切依然。

“爹爹呀!媽媽呀!你們為什麼就消無蹤跡了呢?我是宇兒啊!我來看你們了哩!”長跪的破山想到國破家亡,心頭甚是悲痛,眼前的境況,天災乎?人禍乎?破山真的不願痛苦地去顧究。隻是小生其怨——女媧造人時,為什麼要將諸般災難追附其身呢?為什麼諸惡不可自消而要立說興教進行勸化呢?連串的疑問,豈是三言兩語可能自解。思痛難消的破山站起身為父母的墳塋邊添黃土邊念出“倚山荒塚亂草飛,遊子歸來謝芳菲。雙親慈容今何在?顧目壘土空成悲。別夢依稀方至醒,如染鬢發正風吹”的祭詩後,才孤獨悲涼地拖著沉重步子向嶽父家走過去。

夜已是很深了,月光中尚還辨別得出來,嶽父的房子尚有人住。除門前放有一條半新不舊的板凳外,從窗戶傳出的鼾聲就可得其知曉。

破山的心狂跳了起來。要是看到妻兒,離別數年,那份不了的親情,該當有一番怎樣的抒痛?望眼欲穿等自己還俗的妻子怎麼接受得了已全修進入佛門。那卓文君的《兩地詩》,直把破山的心碎了又碎。“一別之後,兩地相思,說是三四月,又誰知五六年,七弦琴無心彈,八行書無可傳,九連環從中折斷,十裏長亭望眼欲穿,百思想,千係念,萬般無奈把郎怨。萬語千言說不完。”

萬語千言說不完啊!愛妻呀!你跟我何其受苦,曾經的恩愛,自我出家的那一刻起,就完全散如煙雨,不知向何處才能找尋得回來!淚掛滿麵的破山,情不自禁地就輕聲念出“鳳兮鳳兮歸故鄉,遨遊四海求其凰。有豔淑女在此房,室邇人遐毒我腸,何緣交頸為鴛鴦”的司馬相如《鳳求凰》詩句。每念一遍,破山的心頭就多出一道傷痕,那滴血似乎有噠噠的脆響,不願聆聽,不敢視巡。除此之外,當年決定出家走出這個大門時,兒子扶住門檻喊著“爹爹快回來的”聲音,已永銘成不可抹去的回響,不止在夢裏,還鏤刻在心上。現在兒子長大了,回來的破山該怎樣來告訴作為父親應承擔的擔當呢?離家別子一去經年該怎樣向兒子作解釋?想著這一切的一切,破山抬起的手哪敢向門扇敲下去。在轉身抹過一把淚水後,就盤腿打坐在門邊。陳年往事,全搜腸刮肚在腦海裏捋了出來,其回味如江水不舍晝夜,既撕痛而又悲戚。

夜無比地長,除有陣陣淒風外,就隻剩幾顆已顯疲憊的星星在陪伴著破山,並還呈現出來無可幫助的同情。鳴蟲全都沉默,就連杜鵑的啼血也揪心無語了。行行熱淚滾落腮邊,一點都抑製不下來。問世間情為何物,何當叫人淚長涕?負罪感愧疚感一齊湧上心頭,破山真就想還俗回來把虧欠的情感做出厚重補償,並給妻兒一個圓滿的家庭溫馨。不知過了多久,知鳥突然為之評判起來,夜如驚醒的眼睛,便開始慢慢明亮。

門戛然而開,一位跛腳的佝僂老者撐著門框艱難邁了出來。突見門外打坐個和尚,可讓他大吃一驚。

破山起身望去,這是誰呢?不就是自己的嶽父麼?咋就成這模樣了呢?於是鼻子更酸了,好一會才開腔說話。破山沒直接叫嶽父,而是跟兒子改口叫外公。

破山嶽父腿雖然殘廢了,但眼睛尚辯事理,在認出破山後,就向破山靠過去說:“棟宇啊!你這些年哪去了呢?我們還以為你不在人世了哩!”

“我還在。”破山抱住嶽父的身子說,“善同和他媽媽在家裏嗎?”說完,破山就把眼睛向屋裏望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