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陳驚蟄心裏盡是同情,倒也是誇他了,其實他心裏更多的是好奇,想弄清楚那禍害究竟是個什麼東西,將來再回到村子,也好和村裏人吹噓吹噓,心裏還盼著這禍害最好是個好玩兒的稀罕物,還能逗著春花笑笑。
“去瞧瞧?”
“瞧瞧去!”
陳驚蟄歪著脖子自問自答,當下拿定了主意,挺直了身子,拿起麻布擦淨雙腳,重新穿上靴襪,套上外衣,吹滅燭火,關門下了樓。
大堂中的酒客此時都已回了房,剩下小二還在抹桌收拾。小二見陳驚蟄下了樓,扔下手中的抹布,跑到他身前問他有何吩咐。
陳驚蟄問了小二幾時支板關門,原本尋思多半沒人會給那禍害吃的,還想問小二要一些,不曾想客棧中隻有已經放得半涼的饅頭,這個時辰也不好再叫廚子忙活,就隻能拎著小半袋饅頭去瞧那禍害了,但願那禍害不會嫌棄。
“這客官還真是個怪人,都這個時辰還去喂貓?”
瞧著陳驚蟄的身影融於夜色中,小二笑著搖頭道了句。原本也隻是隨意搭話罷了,小二自然知道陳驚蟄那句“去喂貓”是玩笑話,當不得真,不過這怪人,小二倒覺得是自己也沒說錯。
…………
夜風料峭,來時像是嗚咽,去時又似是哀鳴,陳驚蟄瞧見鐵籠時,外衫上沾盡了寒氣,懷中的饅頭也早已涼透,一點餘溫不剩。
陳驚蟄隱在巷子陰影中,借著月光悄悄打量著蜷在籠子角落的禍害,想看看那禍害究竟是何模樣。可惜那禍害低垂著頭,麵頰被髒兮兮的亂發遮著,瞧不真切,喘息聲也被風聲掩住,不知是死是活。
“哎呀?原來你還活著啊!”
陳驚蟄腳下無聲,本想湊近些瞧瞧,不料剛邁出巷子,兩道凶戾的目光便迎麵而來,像極了山裏的獸類。
被鐵籠裏的禍害察覺了蹤跡,陳驚蟄也不再藏著掖著,大步流星走向鐵籠,蹲在鐵籠前打量著關在裏麵的禍害。
那禍害見陳驚蟄蹲在鐵籠前,眸子中凶光更盛,喉嚨上下竄動,若不是有這鐵籠和他身上縛著的鐵鏈,怕是要向著陳驚蟄撲去。
“少扮出那副凶相,你這副樣子我在山裏見得多了!”
陳驚蟄見那禍害麵上猙獰,不由得想起山裏那些自幼和自己打交道的那些野獸,凶起來也是這副模樣,齜牙咧嘴,目光凶戾,常人見了或許會怕上一兩分,可陳驚蟄瞅著,卻有一兩分親切,心中也就愈發好奇這禍害的來頭。
那禍害雖然生了副常人麵相,隻是那體格卻與常人相差甚遠,陳驚蟄起身比量了一下,即便是蜷在鐵籠中,那禍害也與自己的胸腹平齊,身上更是青筋縱橫,那與自己大腿粗細相差無幾的上肢,讓陳驚蟄看得直吸冷氣。
“他娘的,欺人太甚!”
借著月色細細打量著禍害,陳驚蟄見它身上舊痂密布,不少新傷殷殷泛紅,擦傷更是不計其數,甚至有幾處傷口稍稍掙動便又撕裂,流出血來。瞧著鐵籠周圍尖銳的碎石,陳驚蟄了然於胸,無名火驟起,惡狠狠地罵了一句,抬腳將碎石用力踢向遠處。
“瞧你這可憐樣兒,估計也沒誰來喂你兩口吃的。”
陳驚蟄自懷中掏出饅頭,雖然早已涼透,可聊勝於無,也不管那禍害是否會發出聲響驚動其他人,伸手探進籠子,取下它口中的塞著的麻布團,不待那禍害反應,將饅頭塞到它口中,自己也從掏出另一個,倚坐在鐵籠旁啃得津津有味。
雖然不怎麼通曉人性,可卻也分得清好壞,那禍害沒在陳驚蟄身上嗅到敵意,稍稍放下些防備,學著陳驚蟄的樣子,啃著嘴裏的涼饅頭,隻是身上被鐵鏈綁著,吃起來也不那麼方便。
“饅頭還有,慢點吃,你也不怕噎死?”
陳驚蟄看那禍害狼吞虎咽的樣子,伸手在它髒亂的頭上摸了摸,那禍害身子一顫,本想躲開,也不知是不是看在饅頭的份兒上,目光閃爍了下後,任由陳驚蟄理著它的亂發。
也不知多久沒吃過東西,三四個饅頭下肚後,那禍害眼巴巴的望著陳驚蟄,此時麵上沒了猙獰之色,眼裏的凶戾也褪了不少,雖然說不上是乖巧溫和,可也不像方才那般戒備,有些許像嗷嗷待哺,等人投食的幼崽兒。
“娘的,這怎麼和村裏大黃似的!”
陳驚蟄擺弄的那禍害髒兮兮的頭發,突然想起了村裏的大黃狗,平日裏齜牙咧嘴對誰都凶,可隻要隨便喂點兒什麼,那尾巴便搖得勤快,親得了不得。
隻是這禍害粗壯的身子,搭上這眼巴巴略帶討好的神色,怎麼看都覺得滑稽,惹得陳驚蟄不由笑出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