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月有餘的行程,雖然說不上是日夜兼程,風塵仆仆,可也不是出來遊春踏青的。白天尚還好些,路趕的無趣了,便逗逗花鳥魚蟲,賞賞春景,可這晚上卻是難捱,山裏夜風陰冷,又要提防著野獸,睡不踏實。
陳驚蟄有些日子沒見過床褥了,剛邁入客棧房間,困意便自後腳跟湧向後腦勺,吩咐小二晚飯時不必上樓來叫醒他,便一頭栽倒在床榻上,呼呼大睡,連靴子都顧不得脫下。
待陳驚蟄醒來時,日頭早已沉進山裏許久,客棧裏也都支好了燭火,樓下大堂不說是燈火通明,卻也絕不昏暗,三三兩兩的酒客坐在其中,深壇大碗,淺碟小盅,各有滋味。
陳驚蟄揉著睡眼舒展了下筋骨,身上劈啪作響,掩著哈欠下了樓,找了個不明不暗的位置坐下,招呼賬台後的小二上些酒菜來。
話音落地許久,也不見小二回應,陳驚蟄仔細瞧去,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大概是今日忙裏忙外並不輕鬆,此時清閑下來困意來襲,小二此時正站在賬台後打瞌睡,手掌撐著下巴,手肘支在賬台案麵上,點頭恰如啄米。
“小二!”
陳驚蟄見這情形,起身走到賬台前,手指敲在案麵上,力道不輕,嗓門也比方才大些。
“啊!誰…誰暗算我!”
小二在瞌睡中驚醒,手上一滑,頭便重重砸在案麵上,聲音厚實,看樣子這下磕得著實不輕。也不知是這下磕得太重傷到了腦袋,還是瞌睡蟲還沒散盡,小二這六神中有一大半不在,手足無措,慌張得胡言亂語,滑稽的樣子惹來堂中酒客大笑不止。
“客官,您…您睡醒了?”
陳驚蟄一個響指打在小二眼前,這才讓他六神歸位,趕忙用抹布擦去案上的口水,堆上一臉笑意。
“我要是沒睡醒,也不會站在你麵前了!”
見小二這般模樣,陳驚蟄也忍不住調侃他一句,還示意小二擦擦臉。小二抬手在臉上一抹,覺察到手上濕滑,這才想起方才磕到案上時,麵頰上沾了自己口水,也顧不得幹不幹淨,隨手便抹去了。
“對…對…客官…您有何需要,盡管吩咐。”
“沒什麼,就是這剛睡醒肚子餓了,給我來點兒吃的,順帶再來點兒酒。”
“好嘞!您稍等。”
小二說著急忙跑向後堂,去吩咐廚子給陳驚蟄做些吃的。
“你把酒菜端上來之前記得洗把手,我可不想吃你口水啊!”
陳驚蟄剛準備轉身回到座上,想起小二那手剛擦完臉上口水,向著小二喊了一聲。
“當然,當然…哎呦!”
小二步子不慢,陳驚蟄聲出突然,小二猛然想收住步子,誰想兩腳拌在一起,剛應了兩聲就仰倒在地,捂著屁股“哎呦”個不停,又惹得堂中酒客笑了起來。
堂中酒客笑完便繼續低頭喝酒,陳驚蟄見他摔的可憐,走到小二身前將他扶起,拍了拍他身上沾著的灰土,叮囑他小心些。小二連聲說謝謝,麵上盡是感激,掀開簾布,一瘸一拐進了後堂。
陳驚蟄回到座上等著酒菜上來,趁著間隙打量著堂中的酒客,盡是江湖客打扮,刀劍擺於桌上,麵上也瞧不出個深淺來,各自喝酒聊天,天南地北無奇不有,陳驚蟄便埋頭悄悄聽著,倒也覺得有趣。
“客官,您的酒菜。”
不消片刻,小二端了酒菜上來。
“謝了,你剛才摔得不輕,晚上記得擦點藥。”
陳驚蟄道了句謝,又想起這小二方才摔得狼狽,雖說是小二自己不小心,可多少有他聲出突然的緣故,心裏也有些愧意,還是叮囑了一句。
“謝謝客官掛念了,不礙事的。”
小二沒想到陳驚蟄念著他摔得不輕,微微一愣,連忙道了聲謝。這小二生性有些毛躁,平日裏磕磕碰碰不在少數,也鬧出不少笑話,除了老掌櫃外,少有人問上一兩句,陳驚蟄這一句叮囑,倒讓小二格外暖心。人情冷暖看得久了,大概才會更注意這點兒旁人瞧不上眼的善意。
“這客官,倒是個怪人。”
小二站在賬台後,瞧著低頭喝酒吃菜的陳驚蟄,小聲念叨了一句,埋頭開始忙自己的事了。
…………
“啊!真他娘的舒服!”
用過酒菜回房,陳驚蟄坐在床榻上,解下外衣,脫下靴襪,將腳踩在小二備好的木盆之中,冷熱合適,甚是解乏,舒服得讓陳驚蟄幾近呻吟出來。
“也不知道那禍害怎麼樣了?”
陳驚蟄軟塌塌的倒在床褥上,忽的想起白天鎖在大鐵籠裏的怪物。
雖然聽小二說,那家夥是個不知不扣的禍害,可陳驚蟄第一眼瞧見的,是它被關在大鐵籠裏可憐兮兮的樣子,心裏的同情倒是多過了憎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