挪步退出了密室,陳驚蟄緩緩關上石門,便沿著石階回到了石室,暫且不去理會愣頭愣腦的大塊頭,徑直尋著開啟暗道的機關,試著按了按,果不其然,又是幾聲響動之後,石床緩緩移出石牆,片刻後將暗道蓋了個嚴實,石室內一時恢複了原來的模樣,似是無事發生一般。
陳驚蟄將火把插回到石牆,向柴堆中添加了些碎木,這才坐到石床上,細細打量起木匣。
木匣並不大,一尺左右見方,除卻幾個刻字外,再不見其他痕跡,樸素至極。大概是長久處於寒氣之中,摸著似是冰塊一般,匣上還有些許未融的霜白,陳驚蟄怕匣中也有凝結的水氣,在這石室內久了融化後壞了匣子裏的物件,瞧了片刻後,不敢再耽擱,忙打開了木匣。
木匣內物件不少卻也簡單,一紙書信下,十五六片半指厚的竹板整齊列在匣子裏,不知是何物。
陳驚蟄脫下外衫,墊在石床,小心取出竹板放在上麵後,暫且不去理會,忙展開書信細細讀了起來。
“至後輩有緣人。”
“吾名封步凡,生來好劍,童齔始習,幸天資不愚,乃三載寒暑,便有小成,及舞勺之年,敢當街提劍,血刃悍匪,斬一十三人未損,拄劍而立,環顧四下,皆驚懼,無人敢言,亦無人敢張目而對,乃大笑而歸。”
“幼時得名,吾尚未敢懈怠,廢寢習劍,日益精進,喜色不絕。待及冠,劍道大成,再難精進,思慮再三,欲融百家,破瓶頸,登劍仙之列,以開宗門,散枝葉,成一派之祖。乃辭家遠遊,仗劍人間,任俠殺生,滾滾紅塵纏身,求一劍破之。”
“時過二載,青山逢仙子蒙難,拔劍而助,自此魂牽夢繞,心馳神往,輾轉反側,思之如狂,不願相忘。同年月夕,幸得月下老人眷顧,燈會再遇仙子,心如百鯉騰躍,滿腹思情難掩,期期艾艾,不知所雲,冒失莽撞,實乃可笑。”
“幸得仙子垂青,攜與同遊,一夜燈花萬千,難抵佳人顰笑,此生再難移情。爾後三月,賞晚楓,折早梅,履冰垂樂,觀雪舞劍,朝夕與共,靈犀兩心通,不辨晦朔,亦不知春秋,乃定終身,結連理。”
陳驚蟄讀至此處,便情不自禁念起春花來,嘴角不由上揚,心底暗自許下承諾,待到有一日他闖出些名堂,習得一身好武藝,定然要帶著春花遊遍江湖,做一對神仙眷侶。
“吾二人如膠似漆,期年之後,得一雙兒女,情難自禁,喜極而泣,乃取‘錦繡’二字為名,男為錦,女為繡,以寄二人之願。”
“本乃江湖浪子之輩,既得賢內,又得兒女,實乃三生之幸,再無他求,便欲望隱居避世,求安寧白首,不想此番心境之下,劍道瓶頸不攻自破,脫胎換骨,於無心間半步天下境。一時江湖後生,劍道同輩,喜賀之人絡繹不絕,通宵達旦,門庭若市,實為禍端伊始。”
“樹高招風,吾少時任俠殺人,已有結仇積怨,此番而來之人,魚龍混雜,亦不乏心懷鬼胎,包藏禍心宵小之輩。妻心有玲瓏,善察人觀心,便有憂慮,吾卻倚劍而笑,仗武驕狂,不以為慮。一來二去,夫妻二人便有隔閡,少生爭執,惹來妻兒落淚,心有惴惴。”
“暑往寒來,不及五載,一日府上來信,假稱為吾仰慕後輩,遊山時偶得劍道古法,晦澀難通,邀往指點一二。”
“吾觀信上言之鑿鑿,又附半片殘卷,不疑有詐,辭家而往,不想方至相約之地,刀光遮天,劍影蔽日。吾自知身中奸計,悚然一驚,心憂府上妻兒安危,且戰且逃,殺退左右,半日方得脫身。”
“待吾狼狽奔回府中,妻兒仆從橫臥血泊,無一幸免,回天乏術。吾如遭晴天霹靂,心肺劇裂,悔恨欲絕,哀嚎倒地。不知時過幾日,大雨滂沱,方複醒來。”
“吾醒時,心已天塌地陷,極悲之下,一念白頭,萬念俱灰,爾後散盡家財,取不朽冰石為棺,待安置妻兒,方察妻乃引頸自戮,膝下兒女亦夭折於吾妻之劍。吾悲從心起,自覺愧為人夫,羞為人父,乃至妻如此,扶棺慟哭,氣絕乃止。家君聞此噩耗,一病不起,不日亡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