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是這邊山裏的神明,也叫作‘柴折神’或者‘柴取神’,能夠保有在山裏趕路的人們通行平安的,隻要給它供奉柴火,就可以消除疲勞。據說還挺靈驗的。”
“要怎麼供奉?”千春驚異於自己還能夠平靜地問出這樣的問題。
“據說是要區分方向的,從左邊來就奉上左邊的樹枝,從右來就用右邊的了。”
阿赤撿起來的樹枝原來是這個用途啊。千春一下子就明白了整件事。那麼洗豆精,山童和樹神都見到了吧,但千春不明白的是,阿織究竟是不是柴神呢?是她,還是她說的“丈夫”?
千春覺得不可思議的是,此刻她卻沒有感覺到什麼恐懼。
“據說供奉柴神的地方一般都是另外一個世界的路口哦。”司機還在不停地說,“不過我可沒有見過,隻是這麼傳說了。以前這個地方是茂密的山林,不過現在修了路,能保留那個古老的神龕,倒是真不容易。”
千春把背包放在旁邊,身體靠在座椅上,她不想再說話了,腦子裏隻剩下剛才在舞台上表演時阿礫和阿赤,還有阿織對她唱過的台詞。她不明白為什麼他們會找上她?
他們是想吃掉她嗎?
但又不像。
或者……他們隻是想要對一個外來者開玩笑?
不,那一點也不像玩笑。千春捂住眼睛,他們想告訴她什麼呢?
回家,回不去嗎?不想付出代價,就無法到家,是嗎?
千春就在這混亂而又昏沉的胡思亂想中一直徘徊,車輛的輕微的顛簸和振動都仿佛讓她在浮浮沉沉。
“這位客人,請問是不舒服嗎?需要我給您一些藥品嗎,車上都有準備的。”司機從後視鏡裏看到她的姿勢,有些擔心了。
“哦,謝謝,我很好,沒事。”千春勉強向他笑了笑,“那個……隻是覺得有些事情很難決定。”
司機沉默了片刻,又說:“雖然按照規定開車的時候不能跟您聊天,不過您要是不介意,倒可以給我說哦。”
千春想了想,卻並沒有問出那個祭典舞台、便利屋和妖怪的事情。
“我想知道……”她吞了口唾沫,“到底怎樣……才能回家呢?”
這沒頭沒腦的問題,幾乎當千春說出去的時候,就後悔了。但她卻知道,即便是再搜腸刮肚,也沒法問出更恰當的了。她現在,隻能想到這個。
司機沒有立刻回答,他直直地坐著,看著前方的路。車燈打出的光柱圈出一片不斷後退的路麵,就好像單調更新的放映機。
過了好久,久到千春開始懊悔自己的愚蠢時,司機突然開口了:“我想,應該是跟自己和解吧?”
遷出抬起頭來。
司機又接著說道:“就是說,不要強迫自己,做自己喜歡的事情,哪怕是眼前微不足道的事情。能夠快樂起來,才能回家。不是因為回家而快樂,是因為自己能發現回家的意義,不然的話,即便是有家,那也不過是睡覺的地方吧?”
千春兩隻手緊緊地抓在一起,過了好一陣才鬆開。隨著這個動作,她整個身體都仿佛鬆軟下來了。她覺得靠在椅背上很舒服,從來沒有這麼舒服。
司機有些忐忑不安地問道:“那個……我說的不好,請您別介意。”
“沒有,”千春說,“我沒有介意。非常感謝……”
之後,他們倆誰也沒有說話,直到班車停了下來。
“這位客人,蟹鬥村到了哦!”司機用歡快的語氣提醒:“請拿好您的隨身物品再下車。”
千春從擋風玻璃望出去,果然看到不遠處有一片零星的燈光,有些房屋的外麵還有閃爍的招牌,應該是當地的小店。
她緩緩地走到前門處投幣,並且特意向司機微微地鞠躬:“謝謝,晚安了。”
司機是個臉圓圓的中年男人,帶著一種極為可親笑容,他也趕緊來向千春欠身、還禮:“晚安,我也回家了,妻子還在等我,您多保重。”
千春看到他穿著幹淨的白襯衫製服,在胸口上別著一個名牌,姓氏因為反光看不清,隻有名字寫著“萬吉”。
似乎有點耳熟。但千春昏昏沉沉的腦袋裏一時也想不起在哪裏聽過。
下了車,旁邊的站牌上果然寫著“蟹鬥村”三個字,還有一盞燈在旁邊照著,飛蛾們在燈光下跳舞,音樂還有蟲和蛙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