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好生看待,沒我的命令,不準動刑,違令者,斬!”
然後我便被一群人架著,拖進了天牢裏。我被扔垃圾般丟進了一個牢房裏,接著便是鐵鏈上鎖的聲音,還有重重牢門關閉的聲響。我從地上爬起來,摸索著坐到了角落裏,直到碰到了牆壁,我才覺得沒那麼難受。
他倒是沒廢掉我的武功,但就現在的傷,哪怕是插翅我都飛不出去了。更何況,就我現在這麼個狀況,又是瞎,又是渾身的傷,哪怕讓我逃出去了,我也隻會死在其他殺手手裏。
不過現在困住我的並不是這身上的重傷,再嚴重的傷,我都安然無恙,何況是這區區外傷。所以,現在最大的問題就是,我要怎麼才能奪回這雙鬼眼。我的鬼眼在真正意義上來說,並不是真的瞎了,隻是被反噬了而已,也就是操縱它的力量被奪走了。
所以,隻要我能想辦法暫時製住陰兵的行動,趁機奪回主導權,一切便能夠迎刃而解了。隻是,在這種時候,我上哪找那麼強大的魂魄之力啊!
我正苦惱不已,一個身影卻突然在我的腦海裏閃過,對了,還有他,雖隻有一縷魂魄,卻是上古的魂魄,要是他能助我一臂之力,或許,這天牢便不難攻破了。可,我該怎麼聯絡到他,又如何勸服他跟我站在同一條陣線,畢竟這個世界上可沒有免費的買賣啊。
在不斷地算計和謀劃下,我終是沉沉地睡了過去。太多事情的發生已經讓我筋疲力竭,再加上這內外傷,哪怕周圍潛伏著種種危險,我也不得不先休息一下,等精神稍微清醒一點再來想明白這一切。
宇昊能如此精密地布置這一切絕非偶然,而那一縷在八年前便出現過的幽魂更不是一次幻覺,這層層疊疊的迷霧,這一環扣一環的陰謀,隻怕我得重頭捋一捋了,不然如何找出其中的破綻呢?
一覺醒來,便覺得牢內多了一人的氣息,我屏氣凝神了一會兒,察覺到來人的身份,便不再有動作,以靜製動,便是這個道理。我悄悄運了一下內息,發現我的內外傷並沒有絲毫的好轉,反而有些惡化了,我想這是因為我失掉了鬼眼的關係吧。
我皺皺眉,頭一側,躲過了對方的觸碰,他可能見到我的抗拒,有些愕然,便訕訕地收回了手。
“你,還好嗎?”
你覺得呢?這句話我沒有問出口,隻是在心裏冷笑了一下,你試試在天牢裏呆上一天半夜的,你就會知道我現在的情況好不好了。
“怎麼不說話?我記得,你沒傷到咽喉的。”
是的,我沒傷到咽喉,可我傷到心了,你這陰謀就像一把利刃似的,捅進了我的心裏,被唯一信任的人背叛的那種感覺,想必,你是不會明白有多難受的了。
“宇殤,跟我說說話好不好?我即將再次登基了,我等這一天已經等了很久了,我一直都想要跟你一起並肩站在世間最高處,接受文武百官的朝拜,天下百姓的敬仰,我為了這一天費盡了無數的心血,可等到了這一天,你卻連跟我說句話都不願意了。”
“陛下,如果你想要我恭喜你榮登帝位的話,那麼宇殤在此恭賀了,要是沒別的事的話,作為階下囚的我,想懇請陛下讓我休息一下。”
“你非要這麼跟我說話嗎?宇殤,為什麼他傷害你,你可以既往不咎,可我,你卻斤斤計較,絲毫都不肯原諒我?我到底有哪裏比不上他!”
嗬,他怎麼就不明白呢?這不是比賽,不是誰比得過誰,誰又輸給誰的問題,金銀珠寶可以買來世間很多東西,可有些東西卻是不可能買得到的,其中有一項便是情。
我對他的寵溺,是信任之情,這跟他是高高在上的帝王,還是命如草芥的平民沒有絲毫關係,我隻是因為信任他,所以想對他好。因此當這份信任被赤裸裸地背叛,被他狠狠地拋諸腦後時,我便再也無法原諒了。
至於他口中所說的那位尊上,我記不得所有跟他有關的記憶,可有一點,我卻是清楚的,那就是他從未背叛過我,我為他所做的一切也是我心甘情願的。因為,那雙鬼眼便是最好的證明。
那雙鬼眼的由來,我雖不太清楚,可我卻知道,那本不是屬於我的東西,而是那個人九死一生,用命換給我的珍貴之物。因為,在一開始,我的眼睛跟常人無異,隻能視物卻無法穿越時空,更勿論看透他人的前世今生了。
可在一次偶然機遇下,我卻開啟了這雙鬼眼。我還記得,那一次,我在各路殺手的圍攻中,身受重傷,眼見無法突出重圍,就要去見黑白無常了。
看著不斷逼近的各路人馬,我正打算自刎而亡,總好過死在這些人的手上。卻不想,不知怎的,眼睛突然傳來一陣劇烈的疼痛,像是被火燒一樣,接著眼前便是一片紅色,然後等我清醒過來時,眼前全是他們的屍首。
我看到這個場景不竟有些愣然,突然覺得臉上有什麼劃過的痕跡,我下意識抬手一抹,低頭一看,竟全是鮮血。這時我才發現,我的衣服上全是那些人噴灑出來的血,我踉蹌幾步,以劍作支撐,跌跌撞撞地走出了山穀。
回身一望,隻見沿途我走過的路,都是滴落下來的斑斑血跡,而當我走到一旁的河流時,低頭卻看見了自己那一副渾身浴血的模樣,我苦笑著看著水中的倒影,心裏不禁覺得越發的諷刺。
我不願殺人,奈何他人滅我,我不願揮劍相向,無奈命不由我,或許就如那些人所說吧,我就是個多餘的存在,我的存在隻會給他人帶來傷害,隻會給自己帶來災難,這樣的我,真不應該出現在世人的眼裏吧。
“怎麼,就這些事情就讓你灰心喪氣至此了?我記得當年的你可沒那麼弱啊。”
這聲音,是他?他怎麼會在這裏?還是說,求生心切,讓我出現了幻覺?不過也有可能,這是另一個圈套,我如今沒了靈力,空餘一身武功,根本就判斷不出誰是真的誰是假,要是貿貿然應了,說不定會有更大的麻煩。
“哎,不用猜了,是我,那一縷魂魄,八年前我們見過的,你不會這麼快就忘記了吧。”
“真的是你?你怎麼會在這裏?你不是依附在他的身上的嗎?”
“依附在他身上?開什麼玩笑?我可是上古神魄,我需要依附任何人嗎?他依賴我還差不多。不過我沒想到的是,當年力壓三界,橫掃千軍的你,如今竟然會成為一個普通凡人的階下囚,這可真是丟盡臉啊。”
我真的該慶幸我自己的推論嗎?這人就是個看熱鬧不嫌事大,落井下石的貨色!
“你幹什麼?離我遠點!”
“哎喲喲,我的魔尊夫人,我可不敢幹什麼,不然等魔尊醒過來,我可就死定了,所以你不必那麼緊張,你那藏著的銀針可以先挪開一點嗎?我不想再被紮了。”
“你到底是誰?你口中的那個魔尊究竟是誰?不要再讓我猜啞謎,否則,我不介意讓你永遠閉嘴,這樣你也可以省下一口氣了。”
他那裝的高深莫測的語氣,實在讓我忍無可忍,被人算計,身陷天牢,我已經夠鬧心的了,這人還要在這裏,東一句,西一句的,就是不說重點,我要不滅了他也太對不起我自己了。
“宇殤,當年魔尊不服三界的審判,毅然決然地走上了一條不歸路,他想要滅世來換得族人的平安,萬事俱備卻在最後,被自己的族人暗中勾結陷害,最終自刎而亡。而身為神族的你,因為深愛著魔尊,所以不惜強闖地府,奪回魔尊的魂魄,並讓他安然輪回。”
“所以,我和他是站在對立麵的?”
“你們不止對立,更是相生相克的命,你們在這天地間,不可同時存在,可不知怎的,你卻偏偏遇上了魔尊,深深地愛上了他,而魔尊雖心係族人,卻還是想與你一起,攜手一生。可,世事難料,這一切終成泡影,他死了,你瘋了,可這一切卻並沒有結束。”
我靜靜地聽著,他口中關於我和那位魔尊的過往,腦海裏不斷搜索相關的記憶,卻還是想不起他說的這一切。或許就如他所說,靈淵一躍,我的記憶都被那裏的冤魂吞噬殆盡,我再也尋不回了,就像他說的這位尊上,我想,我可能也找不到了。
畢竟,沒有任何生靈能在無魂無魄的情況下生存百年,甚至千年之久,他雖是魔族的至尊,隻怕也逃不開這定律吧。我不知道他到底對以前的我有多深的情誼。
我也不太清楚,作為神族的我,還是審判官的後裔,我為何要去與三界抗衡,就為了救下一個,從出生起就背負著滅世預言的魔族中人。我不太了解那份所謂的情誼,我是為情而生,因愛而亡,但麵對記憶裏完全不存在的一個人,我還是覺得,那樣子的我太傻了。
如果我沒有猜錯,這位魔尊當年更在意的是自己的族人吧,不然怎麼可能為了他們而不惜與三界抗衡,這種以卵擊石的行為,想必要不是愚忠,那便是從心底深處,深深地眷念著自己的族人。
而我這個外人,隻不過是一個被利用在其中的一枚棋子罷了,可悲的是,跟宇昊之間,我們是彼此利用的關係,因而哪怕如今是這種下場,我也隻是有些傷心,傷心於他的決絕,傷心於自己的仁慈。
可他,那個不在我的記憶裏的尊上,我卻能感覺得到我是愛著他的,甚至可以說,我是拿命在愛著他的,而他卻利用了我的感情,保存了他自己的家族。他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價,那是他自己的選擇,可我呢,我卻生世不得安生,永世不入輪回。
難怪宇昊會說,我這麼愛著他真是夠賤啊,嗬,這話雖毒卻是真正的大實話。那我找尋至今,到底為的是什麼?從一開始就是假的,那我這一路的拚命下來,到底為的又是什麼?為了等他複活清醒過來,然後再次利用我,我再次死在別人的陰謀裏?
這就是我不顧生死找尋的人,這就是我利用一切,不擇手段都要尋回的記憶,真是可悲,真是可恨!
“哈哈哈哈,滾,你給我滾,我不想看到你,滾!”我邊罵著,邊瘋狂地拿起身邊的東西砸過去。
“宇殤,你為什麼總在鑽牛角尖?尊上是為了自己的家族,可那也是為了活命,他從沒想過要害死你!”
“是,他是沒想過害死我,要是害死我了,誰幫他搶回那三魂七魄,誰替他擋掉那些劫難,誰替他去跳靈淵,誰替他找回丟掉的神識,誰替他藏著這雙鬼眼,替他阻掉三界各路人馬的追殺!我過了上百年被追殺的失憶日子,而他呢,嗬,深藏起來,至今都無人知曉!”
我的眼前一片黑暗,就如我現今幻滅掉的心,仿佛原本是一把火在燃燒,可一陣狂風暴雪吹來,這僅剩的一點火苗,就這麼變成了灰燼,讓我在這個寒冬裏,感覺身體內外都寒透了,心灰意冷,冰寒入心。
我沒聽清他到底還在說些什麼,我的世界好像變得一片寂靜,什麼都聽不到了,什麼都感覺不到了,我隻覺得累,很累,累得我想就這麼一閉眼睡過去,便不想再醒來了。不想再醒來麵對這破碎的一切,不願麵對這從一開始便是謊言的真相。
“宇殤,宇殤,你醒醒,喂,你醒醒,你......”
昏迷前唯一聽到的便是那人緊張的呼喚,我卻無法再回答了,不過如果我還有力氣說話的吧,我想我會直接讓他滾蛋吧。
等我再次醒來,牢內已經空無一人,那來無影去無蹤的人,就這麼突然出現,又忽然消失,不過這一切都不重要了,對於一個不想活的人來講,周遭的一切早就毫無所謂了。我就這麼雙手抱膝,蹲坐在牢內角落裏,時而昏睡倒下,時而蹲坐發呆。
我不知道時間過去了多久,隻是身體越發寒冷,喉嚨裏渴的像冒火一樣,別提說句話了,就是吞口水我都覺得疼得不行。就這麼恍恍惚惚地發呆著,突然牢門傳來一陣腳步聲。
“參見吾皇,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宇殤?”
為什麼就不能讓我過些安生日子呢?我就是想靜靜地離開,哪怕是死在這種天牢裏,也不想再麵對那所謂的真相,解開那所謂的謎團了。
“宇殤,你怎麼了?”
我感覺得到,他蹲下來,輕輕用手摸了摸我的額頭。
“你發燒了?怎麼不說話?禦醫呢?禦醫何在?給朕找他們來,她要是出了什麼事,我要你們全部陪葬!宇殤,醒醒,殤兒,堅持一下,殤兒,我不準你有事,你不可以有事,你不能再丟下我了,殤兒!”
高高在上的帝王,在此刻卻像個孩子似的,緊緊地抱起地上的人兒,將全身冰冷,髒兮兮的她抱在了懷裏,絲毫都不介意,會弄髒自己的龍袍,眼裏都隻剩下眼前的這個臉色蒼白,毫無血氣的人兒。
他拒絕一旁侍衛的請命幫忙,小心地抱著我,一路從牢房內跑了出去,上了轎子,他便催促著下人們快速飛奔去養心殿,並讓人去通知太醫院的醫生都趕緊過去那邊。等他一行人趕到養心殿的時候,一大群太醫已經在那裏著急地等候著了。
“免了,趕緊過來看看,她在持續高燒,快過來看病,治不好,哼!”
太醫院的醫生被他這麼冷冷的一哼,嚇得腿都軟了,想起這位帝王登基時的鐵血手段,肅清異黨,殺得血流成河,有不少官員都被誅了九族,那高高懸掛在城牆上的頭顱,別說文官了,連武官都感到一陣膽寒。
畢竟由他帶領的那支軍隊,幾乎戰無不勝,自身仿佛刀槍不入,而下手又極其血腥,讓外敵聞風喪膽,再也不敢靠近半步,甚至甘願簽訂無數不平等條約,隻為換取一絲苟活。
而在政治統治上,他出色的政治見解,還有獨斷的政治手腕,都使得他在統治自己的帝國,和抵禦外邦上贏得了絕對的實力和勝算。於是乎,帝國內一片祥和,臣民高歌稱頌,外邦俯首稱臣,不敢輕易舉兵來犯。
因此,當這幫手無縛雞之力的太醫麵對著這位戰功赫赫,文韜武略,才學出眾,卻也暴虐無常的帝王時,都不禁有些膽顫。
“你,就是你,手抖什麼抖!給我把好脈了,別到時候一個不慎診錯病了,我讓你豎著進來,橫著出去!”
“啊,陛下饒命啊,陛下饒命啊,這位姑娘沒,沒什麼大病,就是有些營養不良,又深受嚴重的內外傷,老臣開幾副補藥給她補一下就好了。”
“你確定?”
宇昊有些狐疑地看了看我臉上灰敗的臉色,然後便一臉不相信地瞪著太醫。太醫們在這種可怕的眼光下,嚇得雙腿一軟,便直接跪了下去,死命地磕著頭,重複著剛剛大家統一的結論。
“行,那你們下去開藥,治得好,重重有賞,要是有什麼差池,你們就不用過來了。”
說完,再也不管底下跪著的一眾人等的反應,小心翼翼地將我的手放回進被子裏。然後便坐在一旁緊張地看著我。
而那群太醫早就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抓藥的抓藥,煎藥的煎藥去,他們可不想出什麼差錯,不然到時候被誅九族的就肯定是他們了。
“殤兒,快醒過來吧,醒過來,我們不要再彼此折磨了,好不好?我和你,不該走到這一步的,我已經實現了我當年的願望,而這個實現裏有你的存在,我的過去和未來都會有你的存在,所以,讓你的危來也有我的存在好不好?”
宇昊低著頭,額頭跟我相抵,很溫柔地摩擦著我的額頭,閉著眼睛,長長的睫毛輕輕地掃在了我的眼斂上,我並不是毫無知覺,隻是在此時此刻,我卻不願醒來罷了。
他的情,我償不起,他欠我的債,他還不了,我們要麼彼此折磨,要麼一死一生,這悲慘的命運竟然從未放過我和他,無論是在神魔決戰之際,還是千年後,作為凡人的他和魔族的我,都逃不掉敵對的命運。
四天後。
“為什麼她還不醒來?你們這群庸醫,廢物!斬了,統統拉下去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