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創辦社會事業的因緣(2 / 3)

後來,我在食物種類上盡量備辦麵食、飯食、酸的、辣的,通通都有;對於吃,我隻要多花費一點錢,食材多準備一點,大家還是可以各受其安、各得其所。

但是他們要我每天派人去講經說法,為他們上課,這就不容易了。為什麼呢?佛光精舍又不是學校,哪一個法師肯被受限製每天上課?他偶爾高興來做一次講演、做一次講座就很好了。但是住在精舍的老人們,他們總覺得,住在佛光山,每天沒有法師來上課,沒有佛法可聽,也就稍抱怨言。

另外還有一點怨言,佛光精舍的山坡下就是大慈育幼院,裏麵住有一百多個小孩,他們養了兩三條小狗。我覺得這也屬人之常情,小孩子養個小狗,他從學校回家來,就可以喂喂小狗、看看小狗,跟小狗玩玩。

可是這老人家就不準了,他認為小狗老是吠叫,吵到他們的寧靜,一直要我把小狗送給人家。但我不能順應這老人的要求,因為小孩子的要求不多,隻是要養這兩三條小狗。何況小狗也是偶爾有外人經過才吠叫,你把小孩子心愛的小狗送掉了,他就不得動物陪伴,也就不能安心了。

後來有一條小狗叫“黑虎”,雖然它的叫聲最大、最會咬人,但也是最顧家、最有警覺性,不過精舍的老人卻堅持狗的聲音太吵,甚至一位老人威脅我們,你再不把這條狗送走,我就要召開記者會,說你虐待老人。那個時候我們也沒有什麼經驗,一聽到要召開記者會,嚇得我們的職事不知道如何是好。我們不求有功,但是給我們安個罪名“虐待老人”,我們也負擔不起啊!

不得已,我和美濃朝元寺當家師慧定法師商量,我說:我有一條好狗送給你,隻因為它太顧家了,吠叫的聲音,不容易被佛光精舍的老人接受。慧定法師一聽,欣然接受。

當時我真是含著眼淚,痛苦地把盡責的“黑虎”帶到朝元寺去,還在那邊陪它玩了一段時期,讓它習慣環境了我才離開。

後來我們跟這位老人說,你在這裏也不是很快樂,我把你的二十萬元退還給你,再貼你一些搬家費,你可以找別處去安住。他聽到也很高興,還很感謝我,歡喜地離開了。後來,對於進來佛光精舍的人,在信仰上,我們非常重視。因為沒有信仰的人,住到這裏,是不容易與這個地方相契合的。

時隔七八年,我再去朝元寺的時候,以為這一隻“黑虎”應該不認識我了,哪裏知道,我才到的時候,黑虎和我之親熱,對我的熱忱,如同家裏的兄弟姐妹一樣。它一再跟隨著我,前腳扒著我、抱著我、黏著我,我一再感動,對它感到抱歉。甚至覺得我實在不如狗子,狗子勝過我,它這麼有情有義,我實在對它不起。

佛光精舍其他的老人家,像李逸塵居士,她是李鴻章的侄孫女,在我們這裏住得非常快樂,活了一百零六歲。她居住的地方很大,也信仰佛教,每天都有許多的朋友來看她,她每天打扮得非常漂亮,和來拜訪的朋友們談佛論道,滿臉紅光,精神抖擻,因此活到一百零六歲,也不是沒有理由。

另外,還有戈本捷居士賢伉儷。戈本捷居士是嘉義溶劑廠的廠長,台堿公司總經理,是一位科學家、學者,也是一個虔誠的佛教徒。他的學問相當好,我們有時候拜托他為我們佛教學院上課,他也很高興。他的夫人戈周騰女士,是一位滿清的格格,有一次一定要找我去,我一去,她就向我磕頭,說要皈依在我的門下。她自傲地說:“師父,我告訴你,我是格格,除了皇上以外,我什麼人都不拜的,我現在隻有拜你為師。”

那時候,佛光精舍住了不少的老人,凡是對有功於佛教的人士,到了他們年老需要養老的時候,我都願接他們到精舍來奉養,做他們的孝子賢孫,代替他們的兒女照顧他們,不要他們的費用。例如趙茂林居士,他在監獄裏布教達二十多年;在“中國佛教會”服務幾十年的馮永楨居士;為佛教作楹聯,也寫了許多佛教文章的“三湘才子”張劍芬居士;以及一生護持佛教,“陸軍總司令”孫立人將軍的夫人孫張清揚女士等。

另外,像前“內政部”王平先生的夫人王鄭法蓮居士,她對我可說有知遇之恩。當年,她閱讀了我的著作《無聲息的歌唱》一書,大為感動,買了一千多本送人,晚年無人照顧,我一知道,就把她接來精舍奉養,一住就是二十多年,直到她往生。

我是一個非常不願意把寺院變成為一個老人院的人,我認為,佛教可以辦養老育幼的事業,但是畢竟佛教寺院是一個僧團,應該從事一種嚴格的修練和教育;但是我們在台灣的土地就隻有這麼多,隻有讓出寺院的某一角來辦養老院、育幼院。

後來發覺老人的習氣多,不容易處理相關的問題,因此就不敢辦得太大、太多。到現在,我也在佛光山的僧眾裏,找相關的人來領導管理精舍,至今也將近五十年了。將來預備在另外一個地方,再辦一個比較有規模的“自在寮”,讓大家可以住得舒服一點,安心養老。

這幾十年來,在佛光精舍安居的,總共二百人左右,他們感謝我們,我們也非常愛護他們,甚至為了佛光精舍的老人們,我們也成立了六間的安寧病房,一旦病危,就可以在安寧病房裏受到很好的照顧。

至於往生後,這些老人又應該安奉哪裏呢?我們又想到設立萬壽園公墓。本來,有意再設立火葬場,隻是地方有限,同時政府辦的火葬場,就在距離我們不遠的澄清湖附近,所以也就不設立了。

對老人們,我們從養老,到安寧病房的臨終關懷,最後送終安奉,可以說都是一貫作業,隻為了要給他們安心。也有少部分的老人看得很開,很早就把他的遺產十幾萬元都不要了,說要交給佛光山保管,免得將來兒女紛爭。對於這種性格的老人,我們也盡量滿他的願,隨順因緣處理,讓他能夠放心。

關於佛光精舍的建築,我依山坡地形相連而建,共建了三棟。前一棟的樓頂,就是後棟的陽台,中間陽台空地,是大家生活的空間。那裏的樹木花草扶疏,庭園空氣很好,隻是它的缺點是建在山坡上,這對老人來說很不方便。因為現在我自己垂垂老矣,常常叫人推個輪椅從那邊經過,感覺到相當吃力、辛苦,我想,老人還是安住在無障礙的平地最為適合。

崧鶴樓

會有鳳山老人公寓“崧鶴樓”,是因為時任高雄縣縣長的餘陳月瑛女士,看到我辦了佛光精舍,感覺到自己也應該為高雄縣的縣民謀取福利,並且希望以我們的佛光精舍為榜樣。

當時餘陳月瑛女士帶領著縣政府社會科的科長卓春英女士來山考察,之後,再到日本觀摩老人安養照護機構,學習日本的老人製度,預備回來之後,要辦一所擁有兩百八十個床位的標準現代化老人公寓。

於是我派了本山的張慧文居士協助,並且陪她們一起到日本。甚至後來我還幫忙餘陳月瑛一起到“內政部”,幫她爭取到三億多元老人公寓的建築費用。

那時候,是許水德先生擔任“內政部長”,他看到我就說:“啊!今天有星雲大師出來要推動老人福利,現在我們正有三億元的預算,本來預備要撥給台南的,到現在他們還沒有動靜,那就先給你們高雄拿去建吧!”

餘陳月瑛女士得到這三億元參與老人公寓的建設,非常高興,也對我非常感謝。建好了以後,社會上有不少人士及團體向縣政府爭取經營權,可是,餘陳縣長一直不肯答應,她說,一定要把這棟老人公寓交給佛光山管理。

由於我有蘭陽救濟院“老人不好管理”的經驗,於是一再推辭,要她找專業的人來承擔,她說:“台灣養老機構還沒有專業人員。”記得我還對她說:“你們政府單位早就要訓練專業人員,因為未來是老齡化的社會,這些老人必定需要有人照顧。”

最後我推辭不了,不得辦法,就隻有接受了。當時我還請了一位研究老人的專家秦惜今小姐擔任主管,幫忙籌備、經營。她是美國加州大學老人福祉學係的碩士,特地從美國回來台灣住了兩年,幫忙將老人公寓建設完成,訂定規章製度,可以說,完全是依美式的照顧方式來管理。

後來,因為秦小姐比較習慣美國的生活,在老人公寓上軌道後,就辭職了。我便把這經營照顧的事情,派給佛光山叢林學院畢業的黃美華師姑,由她接任主任一職。

黃美華師姑一投入安老的領域後,一做就十幾年。高雄縣政府本來跟我們訂約是一期三年,我每三年時間一到,都囑咐主事者要交還給縣政府;但縣政府都不肯接受,堅持由佛光山來辦老人公寓。到後來,也像是沒有簽約一樣,就成為佛光山管理的老人公寓了。曾經佛光山有一些年老的徒眾,也住進崧鶴樓去,我們一樣付款,大家住在那裏彼此相安無事,佛光山也減少許多照顧上的不足。

後來,佛光山在鳳山買到一塊地,說適合建老人院,便交由妙悟法師等主持建設。這座禪淨中心樓高六層,總麵積有一千八百九十坪,大概也有五六十個房間,並未對外經營,隻做佛光山徒眾的養老醫療之用,對山上的人事管理有很大的方便。而原本的老人公寓崧鶴樓,就交給佛光山慈悲基金會會長妙僧法師管理了。

鳳山崧鶴樓的每一個房間大概有七八坪,設備像五星級飯店一樣,每個月收取新台幣一萬多塊錢。有專業人員醫療照護,並且供應三餐。老人家住這裏,有人為他換茶、換水,說來,應該是一個很不錯的社會事業。隻是社會之大、人數之多,我們實在力量微薄,做不了那麼多,希望佛光會裏有心人士,應該多來充實這一個工作。

我也曾經想過,把健全沒有生病、隻是需要有人陪伴的老人家,分散到世界各地的別分院,假如每一個別分院照顧一兩位老人,他可以幫忙瞻前顧後、招呼客人,可能比一個年輕人還要管用。又例如育幼院的小孩,假如有一兩個,也住到各個別分院,讓他去念書,有別分院做他的家庭,在那裏成長,也可以幫忙別分院裏買買東西、做做雜物,也像有個家庭一樣。算起來,現在佛光山有兩三百個別分院,應該能照顧得起這幾百個老人、幾百個小孩。

不過,最重要的,就是這許多僧尼們要有一種慈悲的性格,敬老育幼,“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的精神。我想,佛光山的人眾,還需要一段時間才能把這條路走好。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我在佛光山住眾裏設有“教士製度”和“師姑製度”,這是指願意帶發修行的未婚在家居士,男眾稱為“教士”,女眾就稱為“師姑”。目前佛光山,教士人數還不多,師姑則有一兩百人,他們也是等同出家人,除了多了頭發以外,其他在學佛修行的信心上、發心上,以及工作能力上,都是一樣的,有時候他們比出家人更方便幫忙解決寺廟一些雜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