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越來越多,汪旺旺把手縮在袖子裏,避免接觸到別人。
麥克風尖銳的聲音劃過天空,就像粉筆擦過黑板。
鎮子上沒有電線杆,也沒有供電係統。汪旺旺想不明白,麥克風的電力是從哪裏來的。
人群前方出現了一個女人,是下午給多加斯接生的戴手套的女人。她的臉頰通紅,不知道是因為寒冷還是興奮。她告訴所有人少安毋躁,祝禱會將會馬上開始,在祈禱之前她會分享自己被救贖的經曆。
這應該不是她第一次分享了。和以撒說的一樣,她提到自己曾在70年代如何憑借兩張專輯火遍這片大地的每一個角落。有些人認出了她,發出很低的驚呼。她談到自己的“墮落過程”,一個藝人告訴她,海洛因能幫她連續唱完五場演唱會仍不覺疲憊。最初她隻是鼻吸,可日複一日的定時定量讓她很快感覺生活渾然無味。從把針管紮進靜脈的那一刻,她知道自己已經無法戒掉。她日益消瘦,食之無味,推掉演出,倒在家裏的地板上,靠毒品度日。終於有一天,她收到了解雇信,娛樂行業風雲變幻,人們像忘記昨天的大便一樣忘記了她。
最艱難的時候,為了換三克毒品,她答應給那些九流成人公司拍一部三級片。碟麵上印著巨大的“昔日搖滾巨星”,卻沒有賣出去超過五十張。因為再厚的粉也遮不住她臉上的斑和身上的針孔。她大小便失禁,每隔半小時就要去一趟廁所,她想過自殺,可笑的是連刀片都切不開她已經硬化的血管。
“然後,我在那一天遇見了它,”惠特妮吸了一口氣,一字一頓地說,“它給了我第二次生命。”
說完,她扭動著有點圓潤的腰肢站起來,慢慢轉身一圈,讓現場所有人看清楚她的容光煥發。
“我徹底好了。因為它的存在,我相信了這個世界存在神。它並不隻是一種信仰,或者神父嘴裏的胡說八道,它就在我們身邊。我願意為它做任何事,我來到這裏,是為了全心全意侍奉它。”
掌聲雷動。
第二個上台的人是個退役軍人,也許有四十歲,微微禿頂,赤裸的胳膊上有刀和子彈的疤痕。他自稱“雅各”,當然這不是他的本名,和以撒、亞伯一樣,是來自《聖經》的名字。
他說他在戰場上服役,在槍林彈雨裏廝殺,在突擊行動中打光最後一顆子彈,和敵人徒手搏鬥。在戰場上混久了,見過的死人越多越麻木,誰的手上或多或少都沾著無辜的鮮血,除非你有信念,否則無法堅持下來。
雅各的信念很簡單,他為國家工作,他站在正義這邊,而有的時候到達正義的道路肮髒泥濘,他弄髒雙腳,隻為了邪惡早一日被鏟除而已。
可這個信念在服役的某一天被打碎了。上級命令他們去解除一個村子的“反動武裝”,那裏看起來和普通農村沒什麼兩樣,並不在兩軍交火範圍。當他帶著戰友殺光了所有女人和孩子,焚燒了所有的房屋後,軍隊帶著工程團隊在廢墟上駐紮了長期營地。
離那個村子不到20公裏的地方,有一片油礦。
他終於明白,這些被稱為“正義”的戰爭部署,隻因自己的國家想拿到原油開采權。
隨後的行動並不順利,他們遭到了一係列突襲。在兩周後的一次交戰中,一顆手榴彈落到了雅各的背後。
他在醫院醒來的時候,脖子以下的身體毫無知覺。
“我被送回了美國,醫生說我應該回家靜養,所以我被扔在空無一人的公寓,躺在冰冷的床上,但我的身體連‘冰冷’都感覺不到。我以為我為這個國家戰鬥過,但我是為了它的什麼而戰?貪婪嗎?狂怒嗎?還是好戰?這個國家已經變了,它被人類的原罪控製著,我們冒著生命危險在戰場上殺戮,可當我們回到這裏,這一切都變得毫無意義。我得到了我的懲罰,我永遠躺在了床上,失去了自由。”
人群逐漸騷動起來。
“這不是我們要的世界……”一個男聲從人群裏傳出來。
“神啊,救救我們的國家……”另一個人帶著哭腔。
“然後它出現了,出現在我的床邊,”雅各的聲音溫柔下來,他環顧著在場的每一個人,“它問我,如果給我一個機會的話,願不願意和它一起改變這個世界。”
“改變這個世界,不僅僅是推翻某個政府,修正某項法律,而是摧毀舊世界,消滅所有的罪惡—狂怒、好戰、盲從、冷漠、貪婪、色欲、自大……創造新世界秩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