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滾!”
啪地一聲,紅木妝奩盒被整個扔出房門,重重砸在地上。白衣女子垂手站在門外,嫣紅的脂粉灑了一身,幾顆澡豆滾至腳邊,她一腳將其碾碎。
“姐姐此刻心情不好,那靈溪改日再來叨擾姐姐。”
自稱靈溪的女子輕抖身上嫣紅粉末,對著門娉娉婷婷施禮,任誰見了都會讚一聲好儀態,暗怨屋內的長姐不知禮數,毫無風度可言。
“走吧。”靈溪溫言道,轉身間那張溫弱的臉上便浮出一抹譏誚神色。這蕭浮玉的娘死了,娘家那邊也頹了勢,往後這蕭家的女主人就是她母親了,她這個所謂的姐姐也不過如此。
這時候戴個孝,時時給她請安,正好給人看看蕭家真正小姐的儀態。如此想來,這點怒氣她還是受得起的。
聽著外麵的腳步聲漸漸遠去,丫鬟雪燕小聲說:“小姐,現在老爺一心想把她們母女倆迎進門,正是關鍵時候,您……不該這樣的。”
“我對她好,娘就能活過來嗎?”
一根繡簪紮進妝台上,簪子的主人將其緊緊攥著,望著鏡中自己這張冷豔的臉,蕭浮玉在心底冷笑,所謂夫妻本是同林鳥,也不過是大難臨頭各自飛罷了。
雪燕咬著唇,想到夫人出身官家,如今夫人屍骨未寒,老爺便如此迫不及待地將外麵的人帶了進來。甚至在夫人重病彌留之際,都未曾回來看上一眼。
“老爺……委實太無情了。”她小聲道。
“你當真以為,事情如此簡單?”
蕭浮玉隻是平平淡淡的口吻,說出的話卻叫雪燕心裏一驚。
“小姐…您是說……”
“我不知道,”蕭浮玉低垂著眼,“我隻是覺得,娘有事瞞著我,父親他們也一樣。”
雪燕還想再問些什麼,隻聽得一陣敲門聲響,兩人同時噤了聲。
“小姐,”門口的丫鬟輕聲道,“老爺找您。”
九曲回廊折繞,於一廂別苑正通往主院去處。
天氣當真是稱得上天朗氣清,惠風和暢,連一路走來所見的花草都平添了幾分顏色,隻是美景雖好,卻無心欣賞。
方才傳話的丫鬟小心地在前麵帶著路,明眼人都看得出,小姐不喜新夫人和這憑空多出來的妹妹,可這能這怎麼辦呢?
她轉頭看了一眼,蕭浮玉依舊是那副冷若冰霜的樣子,雖然美,但卻讓人心畏。
初夏的時還帶著些微暑氣,眼前的池塘幾株水芙蓉又開了,蕭浮玉那張冷豔的臉上也漸漸染上一層柔色,娘生前最愛荷花,若是還在世,見了會很高興吧。
沒多時,兩人走到了主院處,蕭浮玉跨門而入,眼前閃過一絲嘲諷。果不其然,這母女兩都在這兒呢。
她徑直坐下,全然不顧堂前中年男子的微微皺起的眉頭。
“浮玉,為何不行禮?”
蕭浮玉微微一凝,“不知父親叫浮玉向何人行禮?”
“長幼有序,你二娘就在這兒,教你的禮數都忘了麼?”
“二娘?”蕭浮玉笑了,“浮玉隻有一個娘,前些天才剛入土為安。”
“你!”蕭遠山拍案而起,“你這是說的什麼話!”
“老爺息怒,”一旁的美貌婦人聲音低婉,很適時地為蕭家老爺捧上了茶,“夫人前些天才去了,浮玉心裏難受,說話難免帶著氣,老爺還是多體諒些好。”
蕭遠山點點頭,對這位剛過門的妻子甚為滿意,火剛消了一半,蕭浮玉又開了口。
“魏夫人既非我生母,還是莫要喚浮玉的名字為好。”
美貌婦人聽了這話,頭頓時低垂下來,隱忍地叫人憐惜,蕭遠山看了,更是心疼且怒。
“趕快給二娘賠禮。”他沉聲道。
蕭浮玉微微仰首,“我若是說不呢?”
“啪”地一聲清脆耳光,白淨的臉上頓時多了一個鮮紅的五指印,她猛地回頭,望著親生父親如同望著最大的敵人。
“惟將終夜長開眼,報答平生未展眉。”蕭浮玉碰了碰臉,一陣火辣辣地疼,“想以前您落魄時,娘為了給您買些三墳五典,都當了自己的嫁妝。原來,您就是這麼報答她的。”
蕭靈溪見狀,連忙說道,“爹,您別怪姐姐,想來是靈溪初來乍到不知禮數冒犯了姐姐,才惹得姐姐不快,靈溪在這向姐姐賠禮了。”
“不必了。”
蕭浮玉霍然起身,既然這三人在此表演情深義重,那她呆在這倒也沒什麼意思。
“回來!都給我回來!”
蕭靈溪已經追著蕭浮玉的身影跑了出去,蕭家老爺本想拉住小女兒,此時魏夫人突然攀住他的衣袖,搖了搖頭。
蕭遠山渾身一震,朝屋外望去,女兒們的聲音離他越來越遠,周圍的丫鬟仆從也早就不見了蹤影。
“別來無恙啊,蕭大官人。”
方才空空如也的座位上忽然多出一個人影,一身灰布葛袍,隻是帶著鬥笠,叫人看不清麵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