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豬頭競選村長記7(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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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豬頭”記得這回應該是第四次進這審訊室,第四次坐在這條凳子上了,隻是今次與以往不同的是,這回他的頭頂上多掛了一盞又大又亮的探照燈,直照得他眼睛都睜不開來,這令他非常不滿。房間裏,他前麵有兩個生麵孔的民警坐在桌子上,一男一女,板著麵孔,沒有一點表情,神情好像剛剛送葬回來那樣嚴肅。每次都是這樣子的,“老豬頭”已經習慣了,對此,他一點也不覺得奇怪,就是牆根角裏擺著的那把大風扇,盡管他這時已經滿頭大汗,脖子裏又熱又鹹,心窩上也像火燒似的,而那把大風扇卻隻管一味地往他們那裏吹,吹得他們又流鼻涕又打噴嚏,這可令他很不高興。這時,有一隻毛茸茸的蚊蠅從空中飛下來,在他的頭頂上打了一個圈,然後突然停在他的臉額上,咬得他又痛又癢,他猛然舉起手來要往那裏打,剛一動,才發覺自己的雙手原來是被一條鏈子鎖在凳子上的。他於是一搖頭,那隻發著青光的蚊蠅立即飛走了。他很納悶,這是怎麼啦?前幾次可不是這樣的啊?他剛想發作,那個男民警卻突然站了起來,點燃了一支香煙,狠狠地吸了兩口,然後走到他的麵前,將那支香煙塞到他的嘴裏,再返回原來的桌椅上,接著抬起頭、張開嘴向他問道:

“你叫什麼名字?”

煙霧熏得“老豬頭”眼淚直流,他把嘴裏的香煙吐到了地下,望了一眼男民警的衣領上的肩章。他見到這隻肩章這時候被風吹歪了,頓時想都沒想,照以前一樣的答道:

“大家都叫我‘老豬頭’。”

女民警捂起嘴,哧撲地笑出聲來。她把手上的那支“英雄”鋼筆放到台上,收起了笑臉,用石頭丟到塘水裏的那種響亮的聲音補充說:

“科長是問你的真名字,是你戶口簿上的名字。”

“老豬頭”沒有戶口簿,他的戶口簿不知什麼時候給老鼠拖走了,於是他不敢亂出聲。

那女民警又說:

“身份證上的名字也成。”

他不需要任何證,也從來沒有身份證,連身份證是什麼樣子都沒有見到過,身份證對於他來說還是一個遙遠而又陌生的名字,正如他聽到那個女民警對他說出境證或者邊防證一個樣,於是他又不敢亂說。

不一會,男民警見“老豬頭”不說話,又抬頭問道:

“是朱火木嗎?”

這名字有點熟悉,他記得每年開會時組長曾經幫他寫過,他憑著這幾個字還領到過很多回工錢和分紅呢,既然這幾個字在他的人生當中這麼有效,這麼重要,這麼有價值,應該不會錯了吧,於是默默地點了點頭。

“你知道你今次犯了什麼罪嗎?”男民警又問道。

“參加賭博。”“老豬頭”立即說——這句話是蛇哥教他一直都是這樣說的,他隻好這樣說。

“你以為我是傻瓜嗎?”男民警舉起從他的公文裏搜到的那一小包白色的粉末,揚了揚繼續說:“這是海洛因——你是在販毒!”

他也不知道海洛因到底是什麼東西,更不清楚那是害人的東西,以為那民警是在欺騙他和恐嚇他。他望著地下還在滋滋冒煙的煙頭,保持了沉默。

“你做過幾次啦?”女民警跟著問道。

他確實記不清楚了,於是說:

“不知道。”

男民警立即問他:

“眼鏡蛇’把這些東西都交給誰?”

這層蛇哥可從來沒有告訴過他,他平時隻是把它放垃圾箱裏或者天橋底下的石頭縫裏,也從來沒有見到過前來拿這東西的人,於是想了想說:

“不知道。”

“你不講會槍斃的!” 男民警又說。

“老豬頭”聽到那男民警說到了要槍斃他,心裏馬上像一隻困在籠子裏的公雞一般燥動起來。這句話令他感到前所未有過的憤懣:前幾回你們問完話後第二天就放我出去,走之前還給我點煙,叫我下次再度光臨,並把我的衣服折疊得整整齊齊,還把我送上出租車,在路上還擔心我會出事,叫司機千萬不要開得太快,有一次還把那個出租車司機從車上拽下來,把鼻子拱上去,聞一聞那個司機到底喝到酒沒有,今次居然說槍斃?真是笑死人!難道你們忘了我是蛇哥的馬仔,是他最得力的幹將?蛇哥在政府裏級級有人,後台硬著哪,你們算老幾?每月領那麼一點點薪水比不上我們飲一頓早茶,在蛇哥的眼裏連狗屁都不如,有什麼了不起,居然說槍斃我?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於是他連望都不望那個男民警一眼,很不耐煩地回答說:

“真的不知道!”

天快亮的時候,“老豬頭”被另兩個陌生的民警帶進了一個單獨的牢房裏。這個牢房跟先前住的一樣大,牆邊也擺放了一排肢離破碎的大木床,青綠相間的被子也很多,還有一條像魚網大的黃麻蚊帳冷嗖嗖地懸掛在天花板下。牢房裏充塞著一陣陣腥粟難聞、像從臭水溝裏發出來的黴氣味,一隻斷了杠的紅膠桶停在廁所旁,桶裏裝滿了烏黑發臭的髒水,水裏遊著密麻麻的的毛毛蟲。他頓時覺得奇怪和氣惱,以前牢房裏總會有很多賭徒在等他,他們早把廁所衝得幹幹淨淨,地上也打掃得一點灰塵也沒有,被子和蚊帳也洗得好像從河裏撈上來一樣潔淨,被子還折疊整整齊齊、方方正正起棱起角,今天卻怎麼啦?地不掃,被子又不折,廁所又不衝,甚至連衝廁所的水也不願意倒掉,這些家夥都到那裏去了?於是,他懊惱地躺到床上去。一塊木板吱呀一聲裂開沉到了地下,他的背脊被裂縫夾得很痛,於是又連忙坐了起來。一會兒,他被廁所裏的臭氣熏得快要喘不過氣,便怒氣衝衝地抱起那桶臭水呼啦地衝到廁所裏。廁所裏的糞便湧了上來,湧到了他的腳下。他嘟噥了一聲,馬上逃出去。他跑到了木床跟前,從床底下抽出了一根斷了半截的長木板,脫了鞋把糞便趕回廁所裏。他把糞便通通衝擦完後,接著把頭頂上的黃麻蚊帳放下來,在床鋪上跳來跳去拍打那黑烏烏的蚊蠅,接著一隻隻蚊蠅紛紛在他的眼皮下喪命了。然而,他幾乎把困在蚊帳裏的蚊蠅都打光殺光了,手上早已粘滿了淋淋的鮮血,從被窩裏再也找不到一隻蚊蠅來,還沒有見到有半個同夥推門進來,這又使他感到心煩氣燥,非常不快樂。他於是跑到緊緊關閉的鐵門上,從門頂上的窗口望出去,隻見到一條淨淨的走廊,走廊上白花花一片,連個鬼影也沒有。。。。。。他望了一會,眼睛一陣陣脹痛,便沮喪地了回來,把蚊帳打開,放進了一大批等在外麵找死的蚊蠅,繼續玩起追殺它們的遊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