踩過白骨森森,悚然排列的荒野,小腿被骨架刺傷了。踏過餘熱未消,木炭火紅的陰村,腳底板被燙出了水泡。穿過毒蟲猛獸,枝葉繁茂的迷迭穀,全身的皮膚都被草葉劃出了血。華年卻全然不顧,隻知道逃跑,逃開那些與自己有關的人,無論是關心自己的,還是禍害自己的。逃開那些與自己有關的事,無論是欠了自己的,還是自己做的孽。
這個世界太不公平,善人無辜赴死,惡人橫行肆虐。有人為我而死,有人被我殺死,雙手沾滿鮮血,又怎能再玷汙那些心存善念的世人?我是誰?我需要做什麼?一無所知!太多紛亂的思緒糾纏不清,太多沉重難言的苦澀如何消化?讓我遁去,遁去……
不知跑了多久,也不知是力竭了,還是不辨方向了。眼前是激流而下、一瀉千裏的瀑布,隆隆的水聲,吞沒了世間的一切嘈雜喧囂。
隻見華年似乎笑了,卻比哭還難看,呢喃著:“跳下去就幹淨了,幹淨了……”
不過一瞬,便縱身躍下。融於傾瀉的急流,那麼無力,那麼渺小。
大業十年秋,扶陵五門,族滅。
元洲大陸五國嘩然,平民議論紛紛,各國統治階層更是躍躍欲試,誰都想在這塊神秘的土地上開闊一片自己的領地,隻是還未尋到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
在這世上,卻還有另一撥人,得知扶陵族滅,不忙著瓜分土地,爭奪資源,卻著急上火的張羅著找人。
北疆都城查瓦拉,殿堂寬闊,帷幔重重,一個落寞的身影,伏在幾案上,以手撐頭,胡子拉碴,形容憔悴。
隻聽有匆忙的腳步聲進了殿,一個漢子,高呼著:“大王,大王,臣給大王請安……”
“快起,可有消息了?”幾案上的身影強打精神,連聲問道。
“扶陵五門是被華年姑娘滅的,但華年姑娘卻不知去向。”
“快去找,一有消息,馬上來報!”語氣無奈,聲音喑啞。
扶陵五門數千人門人,以一己之力滅之,是被逼上怎樣的絕路啊。華年,如今你好不好?有沒有受傷?我竟全然不知,你扶我上這樣的高位,讓我如何脫身去尋你?你現在到底在哪兒呀?我再不央你留在北疆了,隻要知道你的下落,雖然遠隔千山萬水,隻要知道你平安,我便放心無憾了。
一聲歎息在金碧輝煌的宮殿裏回旋,寂寥空曠。
西涼國內宮,宮苑深深,偌大的鍾綺宮,內侍零丁。婁允兒錦緞華服,在殿內踱來踱去,很是六神無主的樣子。
一個內監模樣的人垂首立於簷下,低聲道:“娘娘莫要驚慌,那蜂祭失蹤,是死是活還並不清楚。屬下已經在暗中加派了人手,咱們這兒是安全的。”
婁允兒急停,發間步搖顫了好一會兒才平靜下來,隻聽她道:“我怕她做什麼?她不過是恰巧知道了怎樣馭蜂,才那般膽大妄為。成千上萬隻陰蜂,她如何從扶陵帶出來?隻要沒有陰蜂,她能做的了什麼?”
“那娘娘為何如此心神不寧?”內監依舊恭謹。
“她屠我門人數千,我怎麼能處之泰然?”眸光凶狠,表情陰沉。
回想十幾年前,扶陵司術門黃門主親自挑選入室弟子,自己資曆平平,悟性也不高,身世也並非弟子中最慘的,卻被門主一眼挑中。親自教習,學成還成了外放的一份子。也就是靠著門主教習的靈術,才讓重男輕女的父親再也不敢小覷自己。從學成外放回家那一日,婁府才真正有了自己的一席之地。師恩如同再造,怎能不手刃仇人,替師報仇。
天尊國周將軍府,前廳喧鬧,茶壺瓷杯,碎了一地。
幾個小廝並管家攔著一個掙踹不休的少年,廳上周老將軍吹胡子瞪眼的嗬斥著:“你這孽子,穩穩的爵位不要,非要上陣磨練,我便依你。你看你,跟著那身份不明的年華去了趟北疆,竟學了些什麼回來?治下不嚴,毫無軍規可言。他好歹失蹤了,你還要去找他?成何體統?”
周采旭目眥欲裂,爭辯道:“你不了解他,憑什麼這麼說?人家就是有本事不用軍法,也能服眾。你是怕我把他找回來,天尊朝堂都沒你的地兒了吧!”
“你說什麼?我是為你好,你竟然說出這樣的話。身份不明,來曆不明的人,你還跟著。對你有什麼好處?對周家有什麼好處?”周老將軍喘氣如牛,強壓著怒火。
周采旭譏諷的笑道:“我算是聽明白了,你怕我跟他親近,牽連周家是吧?妄人家當初滿口答應帶我行軍,戰場之上,舍身相護了。我算是看透你們了,用人時笑臉相迎,人家落難了撇的一幹二淨,還算得上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