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你的小紅妹妹不認識你呀。我說:“行了,行了,別傷心了,等到春天的時候,我去給你抓條大青蟲來陪你。”
“你這說的什麼話?我是那種見異思遷的蟲嗎?”來福說,“我隻要那種身上沒毛的大青蟲!”
我和來福正說著,外麵忽然“啪啪啪”爬來一個人,伸頭對我道:“哎,你還記得我嗎?我是‘壁虎’啊,你把蠱王準備好了嗎……”
樓外有大媽喊:“哇!快看,十樓上趴著一個人!是不是小偷啊?”
我按著“壁虎”的頭往外一推。
大媽又喊:“哦!那人掉下來啦!我猜是失戀的,想要輕生啦!”
我“啪”地把窗戶關上!
大媽繼續喊:“呀!那人飛走啦!這是活神仙下凡體驗生活呀!”
這大媽腦補能力很強啊。
隻不過大媽一說失戀,就讓我想起了我兄弟,我關上窗戶,轉身進了廁所,直奔招財街的青樓而去。
現在還不是青樓開店的點兒,龜公正抱著他的簽筒打瞌睡。
按理說樓裏這時候沒什麼人,應該很空曠,但在這會兒一樓卻顯得很擠,因為二胖在這裏。
二胖拿著一碗酒,一邊喝一邊哭,一邊哭一邊叫著玄如玉的名字。
花映容坐在他身邊,少見地耷拉著臉看著他:“你少喝點吧。”
二胖說:“不要管我,我心裏難受。”
“不是,我是怕你付不起酒錢。”花映容指了指營業執照,“我們是正經青樓,小本經營概不賒欠。”
“你看不起我是嗎?”二胖怒道,“你以為我沒錢嗎?”他掏了掏兜,果然沒錢。
花映容的臉拉得更黑了:“你搞搞清楚,我們這是賣笑的地方,不是做慈善的,你沒錢來什麼青樓!”
隻有這種時候,花映容最像一個老鴇。
二胖說:“我告訴你,雖然我沒錢,可我兄弟任天白有錢!”
“行,有你這句話就行了嘿嘿嘿。”花映容終於露出了笑容,“那我就記在盟主賬上,您繼續喝呀嘿嘿嘿嘿,哎呀要不要再來一碟牛肉呀咯咯咯咯咯?”
二胖被她笑容感染,一邊流淚一邊笑:“好啊好啊。”
我連忙走過去:“不要牛肉,不要了不要了,你忙去吧,我陪他說會兒話。”
“那行喀喀喀,”花映容說,“我陪二胖三個時辰,坐台費全都記在盟主你的賬上了啊,切切切切。”
花映容,你這個奸商!
我笑著目送花映容離開,然後坐在二胖對麵,道:“你想開一點。”
花映容一走,笑聲魔咒解除,二胖的臉也徹底垮了下來。他一口氣幹掉碗裏的酒,對我道:“老白,我心裏難受。”
我說:“玄如玉雖然長得好看,但也沒到舉世無雙的地步,這世上漂亮的女人那麼多,咱可以再找。”
“不一樣。”二胖說,“別人都不是這個感覺。”
我說:“感覺這種事,最不靠譜。”
二胖說:“那你對丁淩呢?”
我一下為之語塞,現在離上學那會兒都多少年了,我還記得第一次見到丁淩時候的情景。她當時白白淨淨,穿著寬寬大大的運動衣一樣的校服站在講台邊上,作自我介紹。
當時我就有一種心髒被重擊了的感覺,整個腦子都空了,來來回回就想一句話—我的天哪,原來能有人把我們的校服穿得這麼好看!
現在回想起來,我都覺得那時候的丁淩身上發著光。
人們老說女人忘不了初戀,其實男人也一樣,初戀一直就在心裏,揮之不去。
二胖趴在桌上,念叨著:“如玉啊……如玉……我真不嫌棄你是條蟲,你就算是條蟲,也是這世上最好看的蟲……我就想天天看著你。”
他這麼說,我倒是有點愧疚,畢竟我之前還希望玄如玉和莫巧蘭葬身樓底。
來福感動得眼淚汪汪:“太感人了,跨越物種的愛戀,姓白的,你向人家學學,看看人家這審美,比你高端多了。”
說著,來福伸出去,拍著二胖的肩膀,安慰他道:“傷心就哭出來,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我能理解你的心情,這世界上有很多漂亮的蟲。”
二胖摸著來福的頭,嗷嗷地哭。
他倆倒是情投意合。
花映容端著一盤牛肉過來。
我說:“不是說不要了嗎?”
“送的。”花映容瞟了一眼二胖,“畢竟我也沒見過愛上蠱蟲、還愛得要死要活的男人,就當作慈善了。”說完,坐在打瞌睡的龜公旁邊,吃著花生,看二胖喝酒。
然後二胖就一口酒一口牛肉,一邊喝一邊哭,一邊哭一邊吃。
看著十分淒慘。
花映容看了一會兒,看不下去了,勸道:“我跟你說,蠱王沒那麼容易死的,你那寶貝玄如玉可能還活著。”
二胖擦了把眼睛,問道:“真的?”
花映容道:“嗯。”
“原來你們在這兒。”丁淩走了進來,看見二胖的模樣,麵帶不忍地皺了皺眉。
她最近一直在忙著處理後事,包括尋找失蹤人員,以及對B14號樓廢墟的清理。當初“蝙蝠”受重傷,他下屬的所有血蠱宿主都停止了動作,如今蠱王生死不明,卻沒有聽說哪裏爆出大規模的植物人事件,也不知道是因為蠱王的特殊性,還是蠱王沒有死。
二胖一看見丁淩,馬上站起來。
丁淩瞅他一眼:“廢墟已經清理完畢,沒有找到玄如玉和莫巧蘭。”
二胖問道:“那如玉她是不是沒死?”
丁淩說:“如果那些被壓爛的蠱蟲不是她的話……”
二胖馬上哀號了一聲,抱住頭。
我說:“你說話別那麼直接,你看你把他嚇得。”
丁淩抿了抿嘴,低聲道:“我隻是實話實說。”
顯然,看到二胖這樣,丁淩也覺得不忍心,想要勸他,但是想了半天,還是什麼話都沒有說出來。
二胖趴在桌上痛哭,龜公打著瞌睡睡覺,花映容踩著椅子吃花生看熱鬧,丁淩手足無措地看著二胖。
我知道丁淩不擅長安慰人,便攬住她肩膀,道:“我們走吧,讓二胖一個人冷靜一下。”
丁淩“嗯”了一聲,由著我帶著往外走,表情凝重,時不時回頭看一眼二胖。
招財街依舊張燈結彩,熱鬧非凡,我和丁淩走在路上,時不時有人過來打招呼。丁淩低著頭走了一會兒,忽然對我說:“等一下。”然後幾個閃身,就不見了。過一會兒回來的時候,手裏拿著一壺酒和兩個碗。
她這是想和我一起喝兩杯?我不禁有些小高興,我還沒見過丁淩喝醉以後的樣子。
她平時這麼清冷,喝醉以後會不會變得軟萌?
我心思蕩漾著,跟在丁淩身後,卻見她左拐右拐,走到了店麵後麵。這裏是一片斜坡一樣的草地,被一條小河隔著,河的對麵,近處也是草地,遠處卻黑蕩蕩地看不清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們所說的招財街的界限。
丁淩走到草地上,從衣服兜裏拿出兩塊布。
一看見那兩塊布,我心裏那點旖旎的心思全都收起來了。
這兩塊布我見過,是丁淩那兩個同事118和119身上的。
丁淩把酒放在地上,用手在地上挖坑。我一言不吭,也過去和她一起挖,我倆挖了兩個坑,將兩塊布分開埋了。
丁淩拍了拍手,站起來,拿起酒,倒了一碗,雙手捧碗,對著地上兩個土堆道:“張鬆,劉越,我敬你們。”丁淩說完,將酒一飲而盡,然後捂著嘴,用力地咳嗽。
我和來福都沒說話,靜靜地站著,看著丁淩又倒了三碗酒,灑在草地上。
酒香自草地上蔓延,丁淩站得筆直,低頭看著那兩個墳包,頭發遮住了臉。
她看起來美麗又脆弱。
我們原本都覺得丁淩冷漠,其實她也隻是一個小姑娘。
我把外套脫了,披在她身上。
丁淩忽然轉身,對我說:“借我靠一下。”緊接著她就把頭埋在了我的左肩,她的頭發貼著我的脖頸,猶如一隻毛茸茸的小動物。
我能聞到她身上淡淡的酒氣,感受到她身上略低於普通人的溫度。
我的一顆心晃蕩了半晌,腦子空空的,半邊身子都僵了,被她靠著的肩膀仿佛變了石頭,動也不能動。
另外半邊手像是綁了石塊,重達千斤,我慢慢抬起右手,想要攬住她的肩膀,但手在空中懸了半天,硬是落不下來。
來福神情嚴肅,一點一點伸長,靠近丁淩。
我心跳加速,咚咚咚咚地震著胸腔,一聲聲震到耳朵裏。
就在我的手快要搭上丁淩肩膀時,一陣熟悉的“嗵嗵嗵”的腳步聲由遠而近跑來:“老白!”
我趕緊收回手,緊接著肩膀一空,丁淩已經離開我的左肩,背對著我擦了擦眼睛。
我尷尬地轉過頭,看向匆匆跑來的那人:“你不是哭著嗎,怎麼又跑來了。”
“老白!”二胖氣喘籲籲,臉上濕乎乎的也不知道是汗還是淚,舉著手機就衝我喊,“你看沒看手機!”
“沒啊。”我摸出手機,問,“怎麼了?”
然後看了一眼,愣了,手機上有一條未讀短信—“你是老白嗎?我要回國了。”
“是黑皮!”二胖在我耳邊興奮地喊道,“黑皮要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