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黑皮回來了(1 / 3)

黑皮回來,我們也不能沒點表示,於是我和二胖求助於丁淩,讓她派輛車帶我們去接黑皮。

丁淩開著車,陪我們去機場,二胖在車上開心無比,拉著我說過去的事。

其實比起二胖,我更開心點,我、黑皮和二胖從小一起長大,但我和黑皮當死黨的時間比二胖還要早。

我剛認識黑皮的時候,他並不黑,相反,還白白嫩嫩的,而且他家條件比較好,穿得也精神。

我們那時候沒那麼多樓房,街坊鄰居都是小平房。上幼兒園之前,二胖比較懶,不咋出門,沒有我和黑皮那麼活躍,那時候我和黑皮為當這一片的孩子王,沒有少幹仗。

我和黑皮都屬於腦子活躍的,想著法子把街坊裏的小孩往自己隊伍裏劃拉,拉攏成自己人。

我擅長戶外運動,帶著小孩捉迷藏爬樹挖泥巴比賽誰尿得遠尿完就跑。黑皮專攻室內運動,給小孩發糖讓他們玩電子寵物吹泡泡機。

我倆勢均力敵,終於有一天,黑皮說:“你那些有什麼好玩的,我這才好玩。”

我說:“得了吧,你那些都是你爸媽買的,我是自己玩,我比你強。”

於是我倆就換了一下,我讓黑皮帶著我的手下去惡作劇,敲別人家的門,敲完就跑。我自己玩他的電子寵物。

黑皮那時候嬌生慣養,運動不行,馬上就被人抓住了。他沒義氣,人一罵,就供出了我。

然後我就被家長罵了,我媽我爸帶著我給黑皮爹媽道歉,說我帶壞了黑皮。

黑皮爹媽都是做買賣的,講究的就是和氣,特別人精,一邊給我爹遞煙,一邊給我媽遞蛋糕,笑眯眯地說都是小孩沒什麼,我家孩子老在家不運動我看著就擔心,出去跑跑也好,我們就喜歡他們小孩一起玩。

我爸我媽吃人嘴短,一個訓我一個拍我頭,讓我給他們黑皮道歉,黑皮就站在那兒,趾高氣揚地笑,蔫壞蔫壞的。

於是我小時候就明白了,萬惡的資本主義有多麼腐蝕人心。

結果我給黑皮道完歉,一個人鬱悶的時候,那家夥又湊過來,對我小聲說其實惡作劇挺刺激的。聽他說完,我就懂了,這都是同種人,我倆相視一笑,都是蔫壞蔫壞的。

後來黑皮加入了我的戶外運動隊伍,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壓抑太久,一被放開,就展示出了天然的野性,比我跑得還歡騰,沒幾個月就變得又黑又瘦,和猴子一樣,曬得跟非洲難民堆裏出來似的,原本白白嫩嫩富家少爺的形象一去不複返。然後我就給他起了個外號,叫“黑皮”。

黑皮父母估計沒想到自己兒子竟然能變成這熊樣,後來看我的眼神都變了,一臉便秘似的後悔。

再後來,上幼兒園,我倆又發現了街坊裏的遺珠二胖。當時看二胖體形,我和黑皮都覺得他肯定是個能打的,一番商議就把二胖拉到了隊伍裏。

當然後來才知道二胖外強中幹,身上脂肪真的是脂肪,除了能讓下盤穩點沒多大用處,遇到事兒還得我倆頂著。

而且二胖實在非常讓人安心,我們街道裏有很多“別家人的孩子”,就是屬於成績好有特長乖巧聽話的那種,家長一見麵就誇,誇成績誇特長。但是人心複雜,這種誇獎一般都帶著一點嫉妒和不服,誇完以後,回家得罵自己家孩子。

可是我們街道,左鄰右舍都對二胖非常好。

二胖也是人們口中的別人家的孩子,這個別人家的孩子是怎麼被說的呢?

一般別人教訓孩子時,都會說誰誰誰這次考了一百分,你看看你,你丟不丟人!

也有溺愛孩子的,看到孩子委屈怨恨焦躁不安憤怒,哭得停不下來的時候,他們—比如說我媽,就會祭出二胖的名字:“沒事,下次努力,你至少考了八分,你看隔壁那小胖子才考了五分。”

黑皮他媽就會說:“哎喲寶貝別哭了別哭了,你看你考了十六分,比二胖和任天白加起來都多呢!”

從這個食物鏈上來看,我站在二胖的肩膀上,黑皮站在我的肩膀上。

所以黑皮對我倆也很好,曾經掏心掏肺,發自肺腑地和我們說:“要是沒有你倆,我該咋辦啊。”

還能咋辦,沒有我倆,你就是倒數第一了唄!

於是我們鐵三角友情堅固,一路走到高中畢業,各奔東西。後來我和二胖在區域巡邏大隊見麵,還經常追憶過去,說不知道什麼時候鐵三角能再聚。

沒想到真有這麼一天,黑皮回來了!

“你知道嗎?”二胖對丁淩說,“我、老白和黑皮,我們仨,那關係不是一般的鐵,他們都稱呼我們為‘四大天王’。”

“四……”丁淩高中時顯然沒有怎麼關注過我們,問道,“你們不是三個人嗎?”

“‘四大天王’有三個人,這不是常識嗎?”二胖說,“這樣才能顯示出我們的與眾不同。”

“你們……”丁淩說,“我沒有聽說這種常識。”

黑皮飛機晚點,我們在到達處等了五個小時飛機才到。

二胖舉著個“歡迎黑皮歸國”的牌子,伸著脖子看,我也注視著走出來的人,想從中找出那個又黑又瘦的家夥。

結果沒等到黑皮,反而看見一個穿著風衣,戴著墨鏡的小白臉朝我們走了過來。

那小白臉走到我們麵前,把行李箱一立,然後手晃了一下,看了看表:“喲,都這個點了。”

我和二胖對視了一眼,狐疑地看著這人。

那小白臉把手插風衣褲兜,露出一個大H的皮帶,對著我們伸出一隻手:“任天白,劉宏,好久不見。”

好久沒聽到別人叫二胖本名了,我皺眉問道:“黑皮?”

來人把墨鏡摘了,雙手插在風衣口袋裏,露出一雙閃著精光的眼睛:“是我。”

回程的車上,氣氛有些怪異。

“去富豪亭苑。”黑皮報了個高檔別墅區的地址,然後就開始打電話。

“喂,王司機嗎,我朋友來接我,你先回別墅吧。”黑皮坐在副駕,對著手機,“下次別開勞斯萊斯了,太招搖,開車庫裏的那輛寶馬就行了,對了,晚上是不是有飯局,王總說的?Of course,那個單子我肯定會看……”

我和二胖坐在後麵,二胖小聲問我:“哎,他真是黑皮嗎?怎麼去了一趟資本主義國家,皮都洗白了。”

我的心情也很複雜,當時我和二胖再見麵的時候,高興地擁抱捶肩,說起話倆人樂得嘴都合不攏,可這次見到黑皮,完全沒有我們想象中的親切,反而有一種淡淡的疏離感。

黑皮掛了電話,從後視鏡看向我們,抱歉地笑了笑:“不好意思,一回國就有這麼多業務。”說著,看向開車的丁淩,“哎,丁淩是吧,好久不見,你還是這麼漂亮。”

丁淩從後視鏡看向我們,沒有應聲。

黑皮又問:“現在在哪工作啊?”

“公務員。”丁淩說,“吃公家飯。”

黑皮哦了一聲,道:“不錯不錯”,又挽了挽袖子,露出那塊機械表。

“嘿,你這表不錯。”二胖馬上上鉤了,問道,“哪買的啊?”

“意大利。”黑皮說,“百達翡麗,你們要是想要,下次我給你們帶。”

“不了不了,這玩意兒太貴,我可買不起。”二胖擺了擺手說,“這家夥得好幾千吧?”

黑皮笑了一聲。

二胖又問:“不會好幾萬吧?”

看來貧窮限製了二胖的想象力,我說:“他這一身上百萬了。”

“厲害!”二胖睜大了眼睛,“看來你在國外混得不錯啊。”

“一般一般。”黑皮說,“現在外麵經濟也不太好,我打算回來開個公司,你們咋樣?”

“一般吧。”我說,“湊合。”

“嗨,別提了。”二胖說,“事情太複雜,總之,現在我倆是無業遊民。”

我瞅了一眼二胖,這家夥太實誠,還沒看出來現在的黑皮和原來不一樣了。

這次遇到黑皮,無論是他那副墨鏡,手腕上的表,還是特地露出來的大“H”皮帶,都讓人不舒服。

黑皮笑了兩聲,說:“那你們也不容易啊。”過了一會兒,他又遲疑地問道,“那不然,你倆到我公司試試看?”

二胖馬上道:“行啊,你公司幹什麼的?”

“呃……”黑皮哽了一下,遲疑著說,“其實就是個小公司,也不穩定,也沒啥東西,工資估計給你們也開不高,可能五險一金也沒辦法。”

“嗨,沒關係。”二胖很豁達,“自己人,我也不在乎那些,幫你做事,你隨便開點工資意思意思就行了。”

“那……那也不太好。”黑皮說,“就因為是自己人,我才更希望給你們高工資,不然你們等等,等我公司做起來再進來。”

“你這說什麼話。”二胖說,“是兄弟,就應該在你最困難的時候幫你,等你公司做起來了,什麼人都能招到,還能體現出我們的兄弟情嗎?”

“哈哈哈……”黑皮幹笑道,“說得也是……那這事以後再說,對了,我回來還聯係了咱們高中其他同學,準備開個同學會,到時候你們一起來啊。”

二胖很開心:“一定一定。”

黑皮擦了一把汗,看向窗外:“行了,就把我扔這兒吧。”

我問:“你不是要回你家別墅嗎?”

“回去之前要去開個會,剛回國,忙嘛。”黑皮急匆匆地下了車,隨手一指,“就在那邊,那邊有個五星級酒店。”

二胖說:“那我們把你送到酒店門口吧?”

“不用不用。”黑皮道,“沒幾步路,你們車開過去不方便。”

二胖看著黑皮離去的背影,說:“黑皮是真不得了,現在發達了,一身上百萬。”他轉頭看我,“咱倆運氣可真好,一失業就有新工作。”

“得了吧你,”我說,“別想了,他那邊肯定行不通。”

二胖一臉茫然:“啥?”

丁淩說:“他那一身名牌都是假的。”

二胖提高了聲音:“假的?”

丁淩說:“我原來參與過打假的案子,真貨假貨一眼就能看出來。”

“那你也能看出來?”二胖又看向我,“你也見過真貨?”

我說:“我分不清真假,但是黑皮那小子我最清楚不過,他一撒謊我就看出來了。”

黑皮心眼多,猴精猴精的,我小時候和他鬥智鬥勇,被他耍過也耍過他,後來總結出了經驗,這家夥一說謊,就會皺鼻子。

這麼多年了,他這習慣還沒變。

剛才那會兒,他鼻子都快皺壞了,一看就是一邊裝一邊吹牛。

“這貨在我們麵前還裝?當我們沒有見過他穿開襠褲的樣子嗎?”二胖拍著大腿,怒道,“揭穿他!”

“那是。”我說,“我們可是從小一起長大的,不揭穿他,算什麼朋友!”

於是丁淩開車繞著街道走了個圈,又回到了黑皮下車的位置附近。

果不其然,黑皮正拉著箱子,站在路邊伸手招出租,敞開的風衣被吹得稀裏嘩啦的。

這個地段和時間可不好打車,再加上今天天氣不好,估計連滴滴打車都搶不上。

丁淩把車停在他麵前,我拉下車窗,問:“哎,黑皮,你咋還在這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