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星期以後,我和黑皮總算熬到背後燙傷結痂,可以出院了。
出院那天丁淩、二胖和吳珍珍來接我們,二胖很開心地說:“今天你們出院,大喜的日子,我們得去吃一頓好的!哎,我聽說有家火鍋店不錯,不止能吃東西,還有表演看,特別有情懷,我們去試一試?”
看他這有備而來的架勢,我覺得他心裏根本沒有我們的病情,隻有食物。
火鍋店人不少,黑皮和吳珍珍一起,我和丁淩坐一起,二胖單獨一人倆位子,完美地坐了六人坐。
火鍋店的座位呈環形,中間有一個大台子,應該是用來演出的。
我們點完菜,鍋剛上來,就有人布置台子,不一會兒,服務員攙扶著倆人上了台。
我吃著火鍋,本來就是奔著演出來的,本來還挺期待,一看見上台的倆人,雀躍的心情瞬間消失了。
二胖的臉也由興奮變成了冷漠。
這兩表演的一個盲一個跛,穿著店家的衣服,盲男拿了個二胡,跛女拿了個話筒。
這不是好久沒見到的“胡唱雙霸”嗎?
“胡唱雙霸”沒看見我們,“柔情二胡手”調整了一下二胡,“靈魂歌者”開口就唱:“喝一壺老酒,讓我回回頭,回頭啊望見媽媽的淚在流,每一次我離家走,媽媽送兒出家門口,每一回我離家走,一步三回頭……”
二胡悲悲戚戚,“靈魂歌者”又唱得情深意切,火鍋店裏馬上哭聲一片。
我麻木地看向二胖:“你不是說這是一家有情懷的店嗎?”
“這還不夠情懷?”二胖指著旁邊人,“你看他們都哭了。”
“怎麼又是他們?”我說,“每次一聽音樂就是他們,我以後還能不能安心欣賞音樂了?”
“但你別說,他們真不錯,真的有情懷。”二胖眼中盈滿淚水,“我想起了玄如玉,想起了我親爸,想起了我小時候養的那隻兔子,還想起了我二舅姥爺侄子的外甥女家隔壁……也就是你家的那隻寵物龜八戒,人生啊,真是讓人感慨。”
你怎麼又中招了?!
黑皮和吳珍珍也不知道在聊什麼,一個麵帶紅暈一個一臉傻笑。我覺得黑皮這下是把吳珍珍拿下了,在這麼淒慘的音樂氛圍中兩人還能卿卿我我不受影響,可見其真情實感,以後說不定能走向婚姻的殿堂。
這麼一想,配合著“胡唱雙霸”的音樂,我不禁有些唏噓,這一桌子坐的五個人,包括前一陣子死掉的李章,全都是高中時期的同學,同學會才過沒多久,就出了這麼多事。
高中時候,我們絕對想不到,以後會有這麼一天。
這火鍋店老板讓“胡唱雙霸”表演,也是想勾起別人的回憶,讓大家憶苦思甜體會到生活的美好吧……所以這火鍋店才人滿為患。
我正想著,“胡唱雙霸”的表演結束了,幾個服務生走到他們麵前,說:“各位一定相當奇怪,為什麼我們店裏會有這樣兩位表演者呢?事實上,我們火鍋店的老板,是個大善人,見不得人受苦,見到這二位可憐,就把他們請到店裏工作,包吃包住還給工資,各位在這裏消費的每一單,都會有一部分用來資助這樣的殘疾人。吃火鍋還能做慈善,何樂而不為呢?希望大家以後能繼續支持我們。”
我萬萬沒想到,是這樣的套路!
“胡唱雙霸”低頭擺出一副可憐樣,如果不是我認識這二位,之前還差點被他們弄死,我都要信了。
剛剛顧客們聽了那麼淒慘的音樂,本來就十分感動,現在紛紛鼓掌。
此時卻有人高聲道:“吃個火鍋,還看見裝可憐的,看著就惡心,晦氣。”
“這什麼破店,沒意思,弄個表演還是個瞎眼瘸腿的。汙染人眼球,要我說,這種人,活著都沒價值,救他幹嘛。”
我沒想到竟然還有人沒被“胡唱雙霸”的音樂蠱惑,再一聽這聲音怎麼那麼耳熟,回頭一看,巧了,說話的那倆人我還真認識—宋天和趙剛!
這倆人沒心沒肺的,估計也沒啥情懷。
“柔情二胡手”側耳聽他們的話,“靈魂歌者”瞪著他們,從這倆人表情來看,宋天和趙剛應該是把人家得罪了。
按照之前的經驗,“胡唱雙霸”工作結束後,肯定要找這倆人麻煩。
“胡唱雙霸”在上麵準備下一首歌的時候,宋天和趙剛已經開始了新的話題:“哎,前一陣子的爆炸案你們知道不,那炸辦公樓的,是我們的同學呢!”
“那件事,我們再清楚不過了。”
這倆人像是故意吸引人注意,聲音特別大,引得周圍人紛紛看向他們。
我們這一桌都是當事人,自然聽得更加認真。
他倆一臉得意,帶著隱晦的表情,和旁邊坐著幾個不知道從哪找來的小姑娘說話,宋天說:“我們前一陣子,剛和他見過麵,他那時候還裝呢,裝得像個人一樣,說自己是房地產公司總經理,讓我們叫他李總。”
“嗨,我一看就知道他不是什麼有錢人,他那就不是有錢人的氣度,還想讓人捧著!他上學時候就不成,光死讀書,讀死書,有什麼用?腦子不好,成不了大事。”
他們二人揮著手,噴著唾沫星子,硬是把八卦說出了揮斥方遒的感覺:“看他麵相,我就知道他人不行,之前還和我們說發財眼光得準。”
“他可是夠準的,把自己準炸了!”
宋天和趙剛哈哈大笑。
丁淩冷冷地看著他們,估計是覺得這倆人太惡心。
宋天說:“我跟你們說,李章去炸那地方,還跟我們有關。”
小姑娘問:“怎麼說?”
趙剛說:“李章忌恨一個女的,我們把那女的工作單位告訴他了。”
“我就知道這貨不懷好意,”宋天笑道,“我還以為他頂多是性騷擾,沒想到他竟然那麼有種,竟然炸大樓。”
黑皮拍桌而起,一杯水潑在了宋天趙剛倆人臉上。
“幹什麼呢!”那二人回頭,怒道,“誰啊?!”
其實黑皮動作很快,但架不住火鍋店裏其他人往這邊看,一下子就暴露了我們。
宋天和趙剛馬上鎖定了我們:“哎喲,這不是我們老同學嗎?怎麼的,今天也來吃火鍋?”他倆眼看著就要變笑臉,身後那幾個小姑娘橫道:“什麼同學啊,怎麼往人身上潑水啊?”
男人最不願意在女人麵前丟麵子,宋天和趙剛笑容僵在臉上,重新變橫了:“你們什麼意思,怎麼往人身上潑水?”
“老同學歸老同學,你們今天不說清楚就別走,咱們沒完!”
我們當然知道黑皮為什麼生氣,這倆人模狗樣的東西做出的都是小人的勾當,就因為他們看熱鬧不嫌事大,害死一個保安,還差點害死吳珍珍。可這事兒跟別人又不是一言半語能解釋清楚的,我們也不能解釋。
我們心裏都憋著一股怒火,我站起來,又潑了一杯水在宋天臉上:“我們為什麼這麼做,你們難道心裏沒有點數嗎?”
宋天和趙剛一臉茫然。
二胖見我動手,也拍桌而起,一壺熱茶灑了過去:“你們做了什麼你們自己心裏清楚!”
“你們這是要過潑水節是嗎?”宋天和趙剛火氣也上來了,想要掀桌,桌子是固定在地上的,沒掀起來。旁邊服務員怕我們打架,連忙上來勸架,拿著毛巾擦水。
宋天和趙剛嘴裏不清不楚地罵道:“到底怎麼回事,你們得給我們個說法!”
我一看,吳珍珍正好坐在“胡唱雙霸”前麵,便伸手指向“胡唱雙霸”:“你們辱罵殘疾人,還有道理了?給他們道歉!”
“胡唱雙霸”一臉震驚。
“你們有病啊!”宋天和趙剛指著“胡唱雙霸”,“老同學一場,你們為個老不死的瞎子和醜到家的瘸子潑我水?”
“他們不正常,你們也不正常。”
“本來想道個歉就夠了,看你們這樣不知悔改,”我說,“那就下跪道歉!”
說完,我瞅了一眼丁淩,丁淩會意,一手掰著一人的肩膀,繞他們轉了個圈,正對吳珍珍。然後我抽過旁邊服務生手裏的毛巾,把來福在裏麵一藏,隨便抽了幾下,來福快狠準地抽到宋天和趙剛膝蓋窩,倆人腿一彎,就衝著吳珍珍跪下了。
我們這時已經成了火鍋店的焦點,旁邊人看得目瞪口呆。
宋天和趙剛還處於蒙圈狀態,我說:“你們是想再親身體驗一下我家廚師切肘子的技巧,還是想道歉?”
那倆人臉上冒汗,連忙對“胡唱雙霸”說:“對、對、對不住二位!我嘴巴爛了,有人養沒人教,不懂禮貌,二位別見怪!”
“你們是我祖宗,你們多才多藝,身殘誌堅,我們連你們都比不上,我們心靈醜惡,我們才是人渣,敗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