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番別有乾坤,隻在此時,讓他嚼到一抹疼痛,手撫上胸襟處那金龍銅睛的位置,那裏,疼痛得快要讓他窒息。
接下去的宴飲,很是隆重——
與宴的,不僅有坤國的達官貴人,還有諸國的使節,而在這樣一件盛大的納後儀式上,他清楚,有些事,始終不會是表麵那般簡單,暗處,永是波濤洶湧。
一如現在,他睨著她遠去的地方,聲音陰鷙:
“起駕冷宮。”
“皇上,晚宴的吉時是在半個時辰後。”海公公躬身稟道,話語間,帶著明顯的阻意。
“起駕冷宮!”
他隻複說了這一句,帶著不容人拒絕的威儀。
外人看起來,僅是他對她私逃的不容,這,反是一個更好的契機。
源於,再怎樣心中有些許的不忍,今晚,許是都不得不讓他提前做出一個決斷。
此時的暗黑一片的天際,因著吉時將近,開始燃放璀璨奪目的焰火。
若潑墨一樣的暮空,隻烘托出焰火的絢麗,那些焰火在最高處綻開,接著,細細碎碎地浮漾開去,仿若那七彩的蘇錦,光彩流離間,從半空裏直瀉下來。
若不是這焰火的燃放,即便,甬道旁懸掛著更多的宮燈,這座帝宮都會很快被四麵蘊升的黑暗所吞噬。
可,即便如此,屬於夜的黑色,還是在焰火綻盡後,逐漸地籠了過來,隻將一座孤落的宮殿鎖起。
那是冷宮的所在,在這樣喜慶的日子,哪怕懸了大紅的燈籠,依舊清冷的冷宮。
此刻,她跟著鄧公公走向那最偏僻的一進殿宇。
身著太監服飾的她,隻將蒙頭的頭巾被除去,如瀑的青絲便散落下來,遮住了她大半邊的臉,也將精致的麵容,大部分都蒙進了一層陰影中。
那進殿宇是漆黑一片的,源於,唯獨這處殿宇先前就不曾懸掛過紅色的燈籠,仿似刻意避開。
當然,這背後的用心,有的人確是視而不見的。
此刻,在這漆黑一片中,她漠然步了進去。
她早就習慣了黑暗,唯有在黑暗裏,能不去看清一些事,如此,或許也是種幸福。
可,今晚,在這殿宇內,卻並不能繼續保持漆黑一片。
鄧公公提著宮燈,很快便把那一隅殿宇照亮,這一照亮,除了能看到殿宇的敗落外,還有,那觸目驚心的血。
是的,血。
那血隻把殿宇內大半的地方都染成猩紅一片,循著血的來處瞧去,那些血來自於千湄的身體,她的胸前,滿是鮮血,那裏,插著一支磨得極其尖利的筷子。
那筷子深深刺進她的心口,湧出來的血把奕茗離開前給千湄換上的那襲棉裙都染得看不出原來的顏色,現在,那血早停止了汩汩流動,隻是,漸漸暈染成沒有生氣幹涸。
奕茗的神思在這一刻,從恍惚的狀態歸攏,她下意識疾奔了兩步,手焦慮地覆到千湄的手腕時,已然發現,那裏,不再有任何的脈搏,縱然,千湄的肌膚仍是溫潤的。
千湄,死了。
死在這隅冷宮,死在本來囚住她的殿宇內。
從那筷子深深刺入心口,以及那棉裙僅是匆忙地掩在千湄的身上,隻讓人瞧出,該是她蓄意逃離所為。
而,這樣的罪名對她來說,不是重要的,重要的,僅在於,千湄死了。
死在一場同樣是蓄意陷害的布局中。
是的,蓄意陷害的布局!
隻因著千湄的死,她的思緒驟然有些許的清明。
哪怕,沒有遇到師父,她恐怕也是逃不出這帝宮的。
指尖瞬間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