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然是你。”
這句話說出來,帶著洞悉一切的清明,她討厭極了奕茗這種不僅裝腔作勢,還總把自己淩駕於別人之上的神態:
“是我又怎樣?對於你這樣的人,還會有什麼意外呢?”
奕茗沒有再多說話,眼前的女子,不過是別人棋局中的一步罷了。
從玲瓏迷亂的眼底,她瞧得到,是受了什麼的緣故。
可,有些時候,不是記著好,去報恩,就是對的。
一如此刻,如果是以前的奕茗,會傻傻地在自己都心如槁灰時,都要想著去護全別人。
但,現在呢?
她不會了。
既然,玲瓏心裏想的,是她死。
隻是以前,礙著西陵夙,對西陵夙還有一絲幻想,讓玲瓏最終還是沒能夠痛下狠手,僅使出一些小招式。
那,從今日以後,這些小招數,恐怕都失去了現實的意義。
而她呢?
師父仍安好,對她來說,牽掛就少了一份,哪怕,心底,還會有著其他牽掛。
然,對於師父最後對她說的,好自為之,現在,她的選擇,卻是能稱得上這句話罷。
她做錯了太多太多,迷途知返對她來說,早失去了意義。
對那手上沾滿鮮血的帝王,她也根本下不了手。
真是可笑。
對西陵夙,哪怕,他一次又一次利用她,傷害她身邊最親的人,她卻連殺他的勇氣都沒有。
逃避,是可笑如她,唯一的法子。
可,眼下,讓他察覺到她有了身孕,她已根本不可能全身而退。
而這一輩子,若是要被他生生地縛在身旁,她隻有選擇死,這一條路。
但,哪怕五年前,她能決絕地赴死。
今晚的她是懦弱的,源於,她的腹中孕育著五個月的小生命,是牽掛的一種。
所以,她狠不下心,自己來結束生命,唯有,寄托眼前的女子。
這樣,眼前的女子雖遂了願,下場再如何,也總好比不切實際地繼續糾纏在這世上要好。
源於,玲瓏這樣的轉變,亦不是窈娘、張叔希望看到的。
是以,何必再執著周全呢?
“對我沒有意外,對你,則未必。”說完這一句,她隻作勢便是要喊出口,果然,她的這一作勢,落進玲瓏的眼底,終是讓玲瓏的心提了上來,未加思索的,她就衝上前去,沾滿千湄鮮血的手死死鉗住奕茗的喉嚨。
這樣的感覺,仿似又回到了洛州行宮一般。
彼時的玲瓏也是這樣鉗住她的喉口,讓她的命懸於一線。
彼時的她有求生的欲望,還有蕭楠在,如今,一心求死的她不期盼任何人會來救她,師父也不會在了……
宴飲的殿宇是設在臨水的朝華殿。
汝嫣若由流水扶著,從朝華殿的殿門外姍姍入內時,隔著紅色的珠簾,能瞧見兩旁已坐滿近支女眷,再往裏,則端坐著後宮的嬪妃。
當然,這些嬪妃中,如今,再沒有太後,唯有她一人能坐到正中的那張鳳椅上。
在諸妃和女眷起身行禮請安之際,隻有她是這帝宮最尊貴的女人。
現在,她正一步一步走到那個位置。
在她步上去後,西陵夙,果然還是沒有到的。
一道屏風在她身後拉過,隔著這道屏風,是他國的使節,還有前朝的重臣紛紛入座。
眼見著吉時將至,帝君遲遲未至,司禮的太監是焦灼的。
但,汝嫣若確是鎮定自若地站在那,直到殿外,驟然傳來,儀仗的聲音,那襲紅袍金龍的身影,終是出現在屏風後。
群臣、使節、內眷、嬪妃紛紛站起,三呼萬歲,她也隨之站起,盈盈笑著站在那,這一刻,她瞧得清楚,西陵夙的眼底有的,是一種,她從來沒有在他眼底看到過的東西。
縱然,這兩年來,她和他的相處時,能從他眼底看到很多種情愫,但瞧得最多的,是他的柔情脈脈,而絕非是眼下這種東西。
這種東西是什麼?
似乎是——
隻這一念起,她僅是覺到不祥,在西陵夙的手朝她遞來,伸手執起她的時,她能覺到的,是他掌心冰冷。
這份冰冷,哪怕那一日,在雪地中偶遇他,都是不曾有過的。
為什麼,會這麼冷?
而她,從來不認為,自己能把這份冰冷捂熱。
此刻,她唯有任這雙冰冷的手牽著,端坐在一龍一鳳兩張金椅上,接受台下諸人的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