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靨是寬慰的,可,這樣的寬慰,落在奕傲的眼底,卻是清晰地知道,自己的身子恐怕已快到極限。
也因為意識到這一點,忽然,他有了些許從來沒有過的勇氣。
如果不說,或許再沒有機會說了。
他可以帶著這份私心死去,但,帶著這份私心死去的後果,是縱然他在女兒跟前保留了作為父親的形象,卻可能讓他的女兒繼續活在痛苦的糾結中。
畢竟,現在,她懷了西陵夙的孩子。
將心比心,彼時,奕茗的母親因為對他的誤會,負恨離開時,他有多麼焦灼,西陵夙就該有多麼焦灼吧。
不過,都是源於他的拆散和利用——
部署下難解的誤會,拆散奕茗和西陵夙,再借機,第一次實驗了天威火炮。
“茗兒……”他費力說出這句話,看到奕茗淺笑著端起一碗湯藥置他的唇邊,他卻並不急於去喝這碗湯藥,隻凝定她,蓄積起身體裏殘留的力氣,道,“有件事……我……早該說……卻……”
“父親,先喝藥,喝了藥,等歇息好了,再說。”仿似意識到什麼,奕茗隻端起那碗藥,阻了奕傲想要去說的話。
可,這一次,奕傲是執拗的,他的臉避開那碗藥,凝定奕茗,繼續道:
“先說吧……不說……恐怕……”
那難耐的字眼,他還是說不下去,隻目光深深地望在奕茗的臉上,雙手握緊,使得接下來他要說出的話,聽起來,總算是流暢的:
“我……對不起……你……”
終是說出,對不起這三字,奕茗端著藥碗的手滯了一滯。
有時,人的預見能力會變得十分強,而這種預見又往往帶著想回避的必然。
隻是,再怎樣,如今,都是回避不得的。
“冀州一事……是……我的……部署……”
簡短的一句話,隻讓奕茗懸再半空中的手猛地一震,那本來不算重的藥盞此時恰是蘊了千斤之力般,讓她再是受不住。
隻強定了心神,唇哆嗦了下,方道:
“父親,先喝藥。”
“茗兒……全是我為了……不讓你和……他繼續……一起……希望你回宮……才會故意設計……”
奕傲卻還是撐著繼續說道。
奕茗的手在這一刻,再是動不了。
隻一顆眼淚,輕盈地墜入藥盞。
如果能夠選擇,她寧願不要聽到奕傲對她說出的這兩句話。
那麼至少,她還能讓自己執意於五年前的不甘,然後徹底把那男子遺忘。
相忘於流年,何嚐不是種幸福呢?
隻是,父親終是說了。
在父親說出這番話前,愚鈍如她,方有些許的察覺。
也因為那些許的察覺,她開始阻攔父親說下去。
說到底,她始終是那麼的懦弱,那麼不敢麵對一切。
現在,那顆晶瑩剔透的淚珠掉落在藥盞的刹那,過往那一幕終是再再浮現出來。
哪怕,奕傲隻說了這兩句,但,那一幕卻已然順著她的記憶,真實地再現——
那是一個似血的黃昏,也是她洞悉西陵夙身份後的第一個黃昏。
彼時的她,不知道,那樣的俊美男子竟是坤國的王爺,還是率兵迎戰錦國的王爺。
對於這張戰役,她分不清誰對誰錯,隻知道,在此之前,那半個月的朝夕相處,她和西陵夙之間,有些什麼,開始暗暗地滋生。
直到剛剛,那一大隊的人馬過來,她險些以為終是被父皇找到,要被父皇的人抓回宮時,未曾想到,竟是迎西陵夙歸隊的兵士。
也在那時,她才知道,他落隊的原因,是由於他的弟弟翔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