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萍手術後不久,陪她到上海的侄媳婦就離開了。
蘇一來醫院看她時,她正孤寂地望著同病房的其他人。想到自己這一生,雖然有過兩段婚姻,一段丈夫死了,一段卻被丈夫拋棄,無兒無女,好不悲涼。雖然侄兒和侄媳婦都待她不錯,世人都說久病床前無孝子,何況她還是一個體弱的病人。
“十八床吳萍,有人來看你了!”
在護士的高喊聲中,蘇一提著水果、營養品站在病房外麵,一頭漂亮的長發自然地披在肩上,麵容有些蒼白,她的肌膚白得有些近乎透明,就像是一個玻璃美人。她穿著駝色的披風,中跟的成膝長靴,一條同樣駝色的秋裙,上身是一件乳白色的高領羊毛衫。往門口一站,立即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眼球。
吳萍遲疑地看著麵前的女孩,張著嘴,卻怎麼也說不出話來:“你……你是……”
她和蘇正相識二十多年,那些被蘇正珍藏起來的曲譜,每一首對她都極為熟悉,可那個叫Susie的女作曲人問世的每支歌曲都如此和蘇正的曲子相似。一早她就懷疑了,總覺得Susie就是蘇一,她也曾在網絡上見過Susie的照片,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
吳萍猜想過蘇一為什麼要改變容貌的原因,最大的原因也許就是章曼玲。蘇一一定無法原諒章曼玲,甚至是怨恨章曼玲。
這些日子,吳萍一直在想著有一天Susie站在自己的麵前,大聲地告訴她一個答案:我就是蘇一!
“吳媽媽,你認得我嗎?”
“你是……”這個聲音,她怎麼不認得,吳萍驚呼一聲:“你是蘇一!”熱淚盈眶,雖然改變了容貌,可這聲音沒有變,這語調沒有變。
她放下手裏的東西,坐到病床前:“媽,這次我回國,就是來接你的。媽,跟我一起去新加坡吧。”
“你不怪我嗎?”她曾在蘇一最艱難的時候離開,蘇一卻在她山窮水複時出現,吳萍感動的同時,還有一份深深的愧疚。
吳萍心中有愧,憶起當年她拿著一大筆錢離開蘇一,而蘇一獨自麵對了那麼多的事,就覺得對不起已故的蘇正。她在心裏暗暗發誓,在往後的人生路上,一定要加倍地對蘇一好,來彌補她虧欠蘇正,虧欠蘇一的情。
她更沒想到,突然可以領到的每月養老保險金,是蘇一給她買的;突然可以報銷的部分醫藥費,也是因為蘇一給她買了一份醫療保險……
蘇一並沒有回花城,但蘇剛和李非卻先後剛到了上海與她碰麵。
蘇剛說,在故鄉的縣城臨郊地段相中了一套別墅公寓。
蘇一最初並沒有打算要買這樣的別墅,可她從蘇剛的言談裏瞧出來了,蘇剛好像很喜歡那裏的別墅,甚至打算退休後,就回故鄉縣城養老。
蘇剛一走,吳萍就問:“Susie,你為什麼要答應自己出錢?那可得不少錢呢。”
“媽,你沒瞧出來伯父他很喜歡那裏的別墅。”
“那你可以和他合夥買呀!”
“不就是一百多萬塊錢。沒事,我出就是了。”
“Susie……”吳萍在她身邊坐下來,滿是不忍地看著她:“你怎麼這麼傻,他是醫生,這些年應該也存了不少錢。為什麼要你一個人出錢?”
“媽,我賺錢就是為了自己的親人,為你、為他,花點錢又有什麼關係?不要緊的,讓他先回老家看看吧,如果差不多就定下來。”她依在吳萍的懷裏,就像小時候喜歡吳萍身上那淡淡的香水味,“我們去新加坡也不會呆得太久,早晚都是要回來的。房錢就讓我來出吧,將來回國,我們母女也算有個家。”
她今日的身體不錯,可蘇一不知道這樣的不錯還能維持多久,等到她再也走不了,就回到故鄉,住到這座別墅裏,靜靜地躺大床上,看太陽升起又落下,看繁星點點……聞嗅著故鄉熟悉的氣息,就像她來到這個世上時那樣,輕輕的來,靜靜的去……
有時候她也問自己,明明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可還是選擇了和蘇剛、吳萍相認,這麼做到底是否是正確的,這不是要害他們再多一次麵對失去她的痛苦。
她隻是不想讓他們遺憾,他們是她的親人,他們有權知道她還活著,也應該給他們一個機會做些事,就像她會為他們再做一些。她拿錢給吳萍買各種各樣的保險,不過是安自己的心,無論吳萍做了什麼,到底是她的養母。
隻是,她不知道不告訴端木兄弟,不告訴李非是否也是對的。
隻是不想讓他們難過,更不願意看到他們因為難過和自責。
等她死了,她一定會告訴他們的。
告訴他們,其實在他們不知道的情況下多活了幾年。
正糾結在不告訴他們實情而感到難過的時候,李非打電話到她們母女下榻的酒店,說是在一家酒店訂了酒宴,要請她們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