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傳 泗州城的末日 第一百三十四回 解散迎春閣(1 / 2)

淮河浮橋不堪重負,轟然垮塌,橋上的百姓紛紛滾落水中,葬身魚腹。這往日祥和的泗州十景之一淮上飛虹,今日竟然成了天然的屠宰場,有多少孩子失去了爹娘,有多少女人失去了丈夫,又有多少男人失去了老婆和孩子!

尤半城站在岸邊,目睹了這一人間慘劇,他不禁心膽俱裂,驚恐不已。好在半個時辰過後,周圍進入了死一般的靜寂,尤半城感覺胸悶至極,簡直無法呼吸,於是便蹲在地上嘔吐起來。遠處的官兵們開始忙活開了,他們的吆喝聲驚醒了尤半城。尤半城站了起來,他這才想到自己來淮河岸邊是尋找生母文氏的,於是便邁開腳步在人群中尋找起來。

尤半城穿梭在人群中,到處都是慘不忍睹的場景,人們或者在無淚地哀嚎,或者表情木然。尤半城的鼻子一直是酸酸的,看到地上躺著的死者,他想起了屍橫廳堂的爹娘,眼淚就禁不住地落了下來。不知道走了多久,也不知道哭了多久,他突然看到一個站在水邊的婦人。這婦人肩上背個小包裹,很像他的生母文氏,於是尤半城便對著那背影喊了一聲:“娘!”

那婦人驚訝地轉過頭來,正是尤府二夫人文氏。文氏見眼前站著正是她朝思暮想的兒子尤半城,她很是激動,可是光亮的眼神馬上又暗淡了下來。這一聲娘親,她等了三十多年,太久了,人生能有幾個三十年啊!孩子,你認娘太晚了,娘已經等到了絕望,現在沒有回頭路可走了!文氏想到此,於是沉著臉冷冷道:“你認錯人了!我不是你的娘親,我不過是你們家的一個下人!你的親娘是尤府大夫人葛氏!”

尤半城泣不成聲道:“我從家中出來時,大娘已經告訴我了,您是我的生身母親!”

文氏一驚道:“那老女人沒有死?”

尤半城黯然道:“她額頭磕到了桌角,流了很多血,待我回來時,剛說了幾句話就死了!”

文氏冷笑道:“她才是你的親身母親,這個女人太可惡了,死得好!你應該恨我才對,是我讓管家葛春殺了你爹那個老東西,是我讓葛春將你們家的錢財洗劫一空!我本想讓那個老女人活在世上,讓她也嚐嚐失去親人、失去金錢的痛苦,可是老天不開眼,偏要早早地將她收了去!……”

文氏念念叨叨地詛咒著大夫人葛氏,尤半城不禁怒火中燒,他嗬斥道:“住嘴,你這個狠毒的女人!”

文氏卻像沒有聽見似的,仍然冷笑著,她將肩上的小包裹拿下。打開包裹後,在尤半城的眼前晃了晃,道:“這些都是從你家掠來的金銀珠寶,我本來想和葛春私奔去過自己的小日子,可是那個挨千刀的好像也不稀罕我,現在也早早地到閻王那裏報了到!”

文氏從包裹裏抓出一把珠寶,自言自語道:“該走的人都走了,現在就隻剩下我一人了!這些珠寶對我來說,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

說罷,文氏便將珠寶一點一點地投入水中。尤半城勸道:“娘,你這是何苦呢?”

文氏慘笑道:“尤少爺,你稀罕這些寶貝?那就送給你得了!”

文氏將包裹遞向尤半城,見他沒有來接,於是就將手縮了回來,繼續進行她的拋物遊戲。待所有的東西丟棄完畢,她將空包裹扔到了一旁,站了起來開始往水中走。

尤半城驚愕道:“娘,你這要做甚?別想不開啊!”

文氏並不回頭,道:“尤少爺,你放心!身上太髒了,我想在水裏清淨清淨!”

她繼續往前走,水開始沒及她的膝蓋,沒及她的腰,接著沒及她的肩,最後淹沒了她的頭顱,她的身子在水中晃了晃,不一會兒整個人就不見了!

尤半城沒有上前阻攔,隻是愣愣地望著水麵,今日他見過太多的生死離別、太多的不幸,他對眼前的整個世界都已經麻木了。生母文氏選擇這樣的方式結束自己的生命,未嚐不是一件好事,她這一生過得太孤獨、太痛苦了!與其這樣忍辱負重地苟且活著,不如痛痛快快地死去。

尤半城木然地站在岸邊,這時卻聽到有人對他道:“兄弟,還愣在那裏幹嘛?快來搭把手啊!”

他轉過臉來,見幾個官兵正在抬岸邊散落的屍體,於是他便走了過去。一個老兵卒與他接成了一組,這個老兵卒邊抬著屍體,邊道:“今天是俺們泗州有史以來最為黑暗的一天,豈能用一個’慘’字來概括?唉,大災之後必有大疫,我們必須早早地收拾好殘局,為活著的人著想啊!”

一直忙到天黑,尤半城這才精疲力盡地回了家。離尤府大門還有一段距離,尤半城驚奇地發現從院子裏竟然投射出點點燈光!他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於是擦了擦眼睛再看,不錯,燈光確實是從自家的院子透出來的。爹娘死了,下人跑光了,尤府怎麼可能現在有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