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飯已經做好,飯菜端到了桌子上,青音還沒有起床。潘季馴於是走進臥室,見她呼吸急促,臉頰潮紅,於是就用手摸了摸她的額頭。這一摸潘季馴嚇了一跳,她的額頭發燙,夫人生病了!
潘季馴忙往外走,對兒子道:“複兒,我出去找郎中,你要照顧好你娘!”
青音掙紮著在床上坐了起來,道:“老爺,別去麻煩人了!我休息半天,應該就會好了!”
潘季馴還是不放心,於是就請來了郎中。老郎中為青音號了脈,道:“夫人身體並無大礙,隻是心火太旺,好好靜養幾日吧!”
老郎中走了,夫人青音喝了一碗湯藥,就又躺到床上昏昏睡去。幾天後,她的病情並沒有好轉,而是加重了,人也瘦了一圈。潘季馴先後又請來了幾個郎中,他們望聞問切了一番,最終卻沒有找出真正的病症,隻好紅著臉搖著頭歎氣離開。
夫人青音日漸虛弱,大部分時光都在昏睡之中,潘氏父子很是焦急。這一日,青音醒來,精神狀態還不錯,就讓兒子大複扶她倚坐在床頭。潘季馴見夫人醒來,就要到廚房端些粥食給她吃。青音卻搖頭道:“老爺,不必了!坐到這裏來。陪我說說話吧!”
潘季馴於是坐到了夫人的身邊,拉起她的一隻手放到自己的大腿上。青音虛弱道:“奴家剛剛做了一個夢,夢見回到了小時候。我帶著小妹青城、弟弟三省在常府院子外麵玩,見兩隻老麻雀在院牆上的一個破洞口進進出出。於是,我們就偷偷地靠近觀察,原來那洞裏藏著一窩小麻雀,那對麻雀夫婦進進出出,就是去喂食它們的孩子!”
“小妹青城是個假小子,三省那時個頭還很小,在我指揮下,三省就騎站在青城的肩上,將那窩雛鳥掏了下來!”
“我們將那窩雛鳥放到一個籠子裏,用漁網罩著防止它們出逃,之後就將鳥籠掛到院子中一棵矮樹上。那對老麻雀也嘰嘰喳喳地跟了過來,見周圍沒人,就靠近籠子將嘴伸進籠子給它們的孩子喂食。”
“有一天,那對老麻雀不知道用什麼方法,居然鑽進了籠子裏與他們的孩子團聚了!但是,它們進去以後,再也找不到出去的通道了。我們就掛在樹上的鳥籠取下來,換成了一個完全封閉的大籠子,裏麵放了些水和食物。不料,那兩隻老麻雀過慣了自由自在的生活,它們野性十足,現在發現自己身處囚籠之中,就橫衝直闖起來,企圖逃離。它們不吃不喝,焦躁不已,撞得遍體鱗傷,最後力竭而亡。可憐的那幾隻小麻雀,由於太小還不會自己進食,它們排著隊張開黃黃的小嘴等待爹娘喂食,幾天後也被活活地餓死了!”
潘季馴愣愣地聽著夫人的敘述,心中在暗暗揣摩她的意圖,卻想不出她是單純地講故事,還是意有所指,因此也不好表態,隻是配合似的嗯嗯兩聲,等待她的下文。
青音頓了一會,又痛心疾首似的接著道:“假若還了自由給那對老麻雀,那些小鳥們也不至於活活餓死!”
潘季馴見她說話有些累了,於是就將她摟在懷中,道:“夫人身體還很虛弱,不要太耗費精力,閉上眼睛休息一會吧!”
於是,青音便依靠在夫君的身上,閉上了眼睛。迷糊了一會兒之後,她又微微睜開眼來,幽幽道:“現在,我們姐弟幾人各奔西東,再也沒有機會相聚,真懷念兒時的時光啊!小妹走了,下一個該輪到我了!”
潘季馴的眼睛濕潤了,責備道:“夫人,你胡說什麼呢?郎中說了,調養一陣子病就會好起來的!”
青音慘然笑道:“我背負的孽債太多,已經被擠壓得喘不過氣來!就像那牢籠中的兩隻老麻雀,心懷滿腔肝火,卻尋找不到宣泄的出口!”
潘季馴懊惱道:“都是我潘某犯下的過錯啊,才將夫人折磨至此!”
青音卻安慰道:“老爺,你一心為國為民,並無甚過錯!然而,你我皆是肉體凡胎,並非神仙,豈能方方麵麵都考慮這般周全?”
聽到夫人這句話,潘季馴很是欣慰,認為夫人已經原諒自己了。不料,青音卻繼續道:“奴家不想做籠中之鳥,放我一條生路,好嗎?”
潘季馴大駭,怔了許久,才回過神來,連連道:“好,好好!明天就送你走!”
夫人青音是對自己徹底絕望了,才會繞著彎子說了這麼長一段的故事,最後引出了真正的主題,看來她去意已決!她是讓自己明白,強留隻是徒勞,最終隻會導致悲劇的發生!夫人啊,你好狠心啊!
潘季馴扶著青音躺下,幫她蓋好被子,就出了門來到了客廳。他坐到椅子上,悲傷頓時泛濫起來,大滴大滴的眼淚順著臉頰滑落下來。
第二天早上,父子倆準備好馬車,要將青音送往蓮花庵。青音精神頓時好了起來,她踉踉蹌蹌地從床上爬下來,洗漱完畢後,喝了些稀粥。早飯過後,父子倆就要扶她上馬車,青音卻不需要他們的幫助,堅持自己上了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