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晚就來不及了。杜若心想。

其實昨晚上就應該走,可是杜若掙紮了半,沒舍得。

雖然身處秩序崩壞的末世,難得身邊有幾個那麼好的朋友,讓人貪戀這難能可貴的溫暖。

已經拖了一整,不能再拖。現在無論如何,一定要走了。

再待下去對大家太危險,杜若心裏清楚,一旦變異,以陸行遲和他的交情,絕對不肯給他一釘子,到時候一定就是一場混亂,不定還會讓別人受傷。

自己悄悄走掉,是最好的。

可惜不能跟他們做最後的告別。

杜若看看周圍。晚風清涼,林蔭道上點綴著三兩隻喪屍,別有一番意趣。

杜若心想,現在還是人,沒變異,不定會被喪屍吃掉。

杜若又往前走了幾步,心想,誰怕誰,看看是你們的牙口好,還是我的拳頭硬,來吧!

然而沒“人”理他。

大概是太黑,杜若太像喪屍,有點看不清。

杜若索性繼續沿著林蔭大道的主路往前走。

末世來臨後,杜若已經好久沒有這麼放鬆地待在外麵了,空氣的味道新鮮好聞,杜若猛吸了幾口。

吸一口,少一口。

這大概就是死前最後的時刻了吧。

不知道變異後還有沒有意識,還是像片子裏的那樣,就是純粹的行屍走肉。

旁邊忽然有個什麼東西衝了出來,一頭撞在杜若身上。

是個女孩,長長的頭發披著,穿著短褲,背著雙肩包,長得還挺漂亮。

就是可惜一臉木訥,沒有表情,眼睛發直,還紅通通的。

杜若並不太想在變喪屍前的最後關頭還被喪屍咬得亂七八糟,在給她一拳和轉身就跑之間遲疑了一瞬。

沒想到那女孩竟然對杜若視若無物,繞開他,走了。

走了?

杜若掏出手機又看了看自己。

眼睛血紅,看著是和喪屍挺像。

隨即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懷疑。

杜若努力琢磨:我還是個人吧?還是根本已經變成喪屍了,自己還完全不知道?

四百三十二乘六百五十四等於多少?

杜若火速給自己出了道題。

以喪屍的智商,肯定口算不出來。

個位肯定是八,那十位呢?是二嗎?百位呢?杜若也沒算出來。

正在無比糾結時,忽然看到重重樹影中有個人一閃而過。

杜若能肯定地他是人,是因為他的動作跟喪屍很不一樣。

是個高而瘦的男人,大概三十上下,背上背著一個巨大的包,手裏還拎著一個。他腳步匆匆,時不時左右觀察一下,看起來很警惕。

杜若恍然大悟:原來人的動作和喪屍不太一樣。

杜若也像他一樣加快腳步,學著他的樣子左右轉轉頭。

杜若瞄著自己的影子。

高大的影子在月光下拉得很長,來回轉頭的動作要多傻有多傻,看著更像喪屍了。

那個高瘦男人還在偷偷摸摸地往前走。

他正走到岔路口,杜若在路中間,一眼就看見旁邊路上有兩隻男生喪屍朝這邊過來。

杜若剛想開口提醒那個人,就看到他也探頭看了看那邊的喪屍,居然完全不在乎,直接穿過路口走過去了。

關鍵的是,那兩隻男生喪屍也像完全沒看見他一樣,和他擦身而過。

杜若:???

這是突然找到和自己一樣半人不屍的同類了?

那人溜著邊,在路邊陰影的掩護下往前走,卻對喪屍毫不在乎,看起來不像是在防備喪屍,更像是在防備人。

杜若在衝上去跟他兄弟相認還是繼續跟著他之間掙紮,卻看見那個人穿過林蔭路,拐進了後麵的一座樓前。

杜若跟著過去,看見樓門緊閉,高瘦男人站在門口刷門卡的地方,正從包裏翻出一個方方的東西,連在刷門卡的機器上鼓搗。

旁邊又有一隻喪屍往這邊過來,看打扮,像是個沒事在校園裏瞎溜達的宿管老大爺。

這次杜若有經驗了。

根本不用提醒門口那個人,喪屍根本就不會攻擊他。

那隻大爺喪屍路過杜若,忽然停下腳步,它緩緩轉過頭,好像正在調整接受信號的雷達。

雷達的方向終於定格,定在樓門口那人的方向。

它猛地撲了過去。

樓門口的高瘦男人正在鼓搗刷卡的機器,完全沒有提防。

杜若本能地脫口而出:“心!”

好半都沒話了,喉嚨還很疼,聲音嘶啞。

高瘦男人被杜若嚇了一跳,這才發現喪屍朝他衝過來了,他納悶地了一句:“怎麼又失效了?”

居然沒理喪屍,低下頭去翻包。

杜若心想:這位老大,喪屍過來了啊!所以你包裏到底藏著什麼好東西,非要現在找?

杜若完全不怕喪屍,不能見死不救,大步衝過去,一拳揮向老大爺。

不用顧慮感染不感染的問題,放開手腳,宿管大爺體格的喪屍根本不是杜若的對手,直接揍飛了。

高瘦男人終於從包裏一層層地掏出一個盒子,從裏麵拿出針筒。

杜若很想吐槽:你這根針太細,宰不了喪屍,隻能給喪屍針灸。

然後就看見高瘦男人拉起袖子,把針頭勇猛地懟在自己胳膊上。

大爺喪屍就算被揍趴,也根本不會放棄,從地上掙紮著爬起來,又瘋狂地衝了過來,這次仍然是繞過杜若,直奔門口那個高瘦男人。

高瘦男人沒理喪屍,注意力都在杜若身上,眼神興味盎然。

“麻煩你再幫我打一拳,謝謝。”他一邊注射一邊對杜若,語氣又平靜又客氣。

杜若莫名其妙,不過還是又揮了一拳。

大爺又飛了。

可是這拳揮出去的同時,杜若也眼前一黑,然後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過了不知多久,杜若再醒來時,先看到的就是白晃晃的日光燈管。

他正癱在一把辦公的轉椅上,右邊胳膊上的袖子擼著。

杜醫生一眼就看出來,胳膊上除了蔣旭抽血時紮的那片淤青外,又多了一個新針眼。

“醒了?”高瘦男人從旁邊的實驗台前轉過身。

明亮的日光燈把他的皮膚映成毫無血色的冷白色,頭發卻是沉甸甸的純黑,瞳孔的顏色幾乎和頭發一樣深。

杜若有點無奈,“你要抽我的血,麻煩能不能換條胳膊啊?”

聲音居然不像剛剛那麼啞了。

“哦,”男人走過來,淡定地,“其實兩邊我都抽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