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輾轉反側,睡得極不安穩。睡夢中頻頻出現雲庭,少年時的他,青年時的他,交錯出現,與之相關的,全是我與他共度那些往事片斷,在夢中重現。

早上起床時,居然一再怔忡。今天雲庭會來找我嗎?

若他今天來,該以怎麼樣的心情與麵貌麵對他?

第一次麵對雲庭來訪,會產生這樣緊張的心思。我苦笑,然後覺得心悸。嗬那種感覺,好象一條細細絲線縛在心上,再輕輕的抽緊,又象帶著電流,刹那間不能自製的輕輕戰栗。

我驚跳。怎麼會心悸!怎麼會想起雲庭而心悸!這樣的感覺,隻在最初蕭杳握住我手的那一刻,和蕭杳第一次吻我的那一刻產生過。我怎麼可以對自己的哥哥心悸……這種心悸感覺,如何能在形同兄妹的兩個人身上發生?

我捧住頭,呻吟一聲。

要死了。這樣的事也會發生。

也許是錯覺,我想。是不是該去見見雲庭,求證一下自己的感覺?

可是怎麼找他?他昨天匆匆而去,聯係他的方式我不知道。不敢打電話去顧宅,萬一他回來顧伯父並不知情,我這樣打去不是暴露了他的行跡?

我打電話請了一天假,沒去上課,心神不定守在家裏。

天可憐見,想到雲庭,我的身子似乎都在微微發熱,一顆心起起落落。唉,以前何曾嚐過這樣滋味?難道我真的對雲庭,有了兄妹以外的心思?

有點驚慌有點迷亂。我伸手壓著胸口,手掌之下,心髒跳動激烈。

擱在桌上的手機屏幕亮了起來,來不及看來電顯示,甚至才剛聽到鈴聲,我便一下按下接聽鍵。

“喂?”我的聲音,有一點點變音,帶點急切意味。

電話那頭,卻是宋乘風的聲音。“阿憩,你在哪裏?”

我怔一怔,第一反應,心裏居然湧上滿滿的失落之情。

他不待我回答,興匆匆說下去:“我們在舞台歌榭玩,你要不要來?還有,小黃聽說顧二少回來了,他想見見二少,你能不能把他也邀來?”

我說:“我哪裏找得到他?”聲音裏居然帶出幽怨氣息。怎麼會這樣?我驚駭的掩住嘴。

一直以來,雲庭是最讓人有安全感的存在。這有安全感,自然包括他會隨時做我後盾,包括他會一直包容我,讓我安心,不會因為他而情緒忽高忽低。

變了,這一切都變了!一顆心居然提起又放下,起起落落不已。這是情緒失去控製的前兆,我驚駭。

宋乘風還在手機那頭叫我前去會合。我答應一聲,抓起皮包,匆匆出門去。

潛意識,我在逃避感情。就從父母身上,我也看多了男女關係的脆弱與不堪,再說我自己,也有感情失敗經曆。

也許我們這樣家庭出身的孩子,都不會真的相信愛情。我都不敢肯定我會那樣的愛一個人,那麼雲庭,我想他更不能。

他的身世,比起我來更為慘烈。從來隻見他對那些愛慕他的小女生冷眼以對,他哪裏會放下心思去以男女之情愛一個人。

我再三說服自己:縱然我對雲庭生出一絲愛慕心意,隻怕也會讓雲庭為難。太放任自己的感情,隻能讓我與他亦手足亦朋友的關係變質。

事實上,我不敢麵對自己的心意。也許我真的對雲庭產生異樣心思,可是我也懼怕愛情。那是一種會得失控的感情。

況且我沒勇氣承受拒絕。特別是,來自雲庭。

我逃也似的離開家,趕往宋乘風說的集會地點。

心裏有點莫名淒愴,我坐在一角,看著身邊的人歡聲笑語,我隻是不作聲。

從下午直玩到晚上半夜時分,我才回家去。

李媽替我等門,嗔怪的說:“小姐,今天雲庭少爺有來探你。我見他一連撥你好多電話,你怎麼不接?”

我的心大力跳動。隻是聽到他的消息都幾乎情緒失控,真要見著雲庭人,我怕我會失態。心裏不由自主的回味起昨天乍見雲庭,驚覺他的改變時,那份淡淡沉醉心情。

掏出手機看看,真有數個未接來電。我猶豫,好不好撥回去?

我想跟雲庭說話,真的。可是真要撥過去,我又覺得情怯。自己找了理由,這麼晚了,隻怕雲庭是睡了吧,這樣冒失打去,怕驚擾了他……其實心裏是明白的,我隻是不敢麵對他而已。

我一向是一個懦弱的人。在感情上尤其如此。

我靜靜的回房間去梳洗。手機放在梳妝台上,我努力的不看它,不要在半夜神智模糊中說出什麼不該說的話來。若為此破壞了我與雲庭親如兄妹的關係,隻怕到時候我是要悔之莫及的。

當然,若是雲庭向我表示男女之間那種好感,我想我會開心。不過這多半是夢裏才會有的情節。

閉上眼,我在夢鄉裏逃避現實。

第二天,出乎意外,父親讓秘書打電話來,讓我晚上到大宅去。

我有點忐忑,按著約好的時間,提前了二十分鍾過去。

父親在大宅裏接見我。大宅裏今天人很少,連大媽跟奶奶也沒有露麵。我坐在父親下方的一隻沙發上,盡量不露出拘謹神情。

父親在問我:“聽說你與千支旅業的宋家老三交朋友?”用的是極之不讚成的口氣。

我連忙否認:“隻是普通朋友,象杜公子黃公子一樣的,隻不過有時候大家一起聚一聚。”

父親冷笑。“聚的時間不少吧?”

我垂頭,噤聲。心裏暗暗納罕,父親一向不管我的事,怎麼今天突然過問起了我的私生活,而且大有興師問罪的架勢?

父親下命令:“以後不要跟宋三來往太密切,你終究是小姐身份,說出去名譽吃虧。”

我悶悶的答應了一聲。這個時候有人進來。我側頭一看,連忙站起身。

“顧伯父。”我恭恭敬敬叫了一聲。

顧伯父看我兩眼,臉上帶著笑意。“小憩呀,好久不見,越長越漂亮了。”他笑嗬嗬。

顧伯父從沒有對我這樣親切過。我反而覺得有點惶然。

父親也迎上來,寒喧幾句。然後賓主分別就坐,說正事。

父樣對顧伯父說:“顧翁啊,我已經問過小女了,她哪有什麼男朋友?根本子虛烏有的事。”

顧伯父笑。“這可是件好事。”

父親也陪笑。

顧伯父看向我。“小憩,我知道你跟雲庭的感情一向好,是吧?”

猛然間聽他們提起雲庭,我的心突然狂跳。我鎮定了一下,輕聲答一聲:“是。”

父親插嘴:“顧翁,這幾年小憩都不肯交男朋友,我看,隻怕就是為了雲庭呢。”

我看一眼父親那笑得近乎諂媚的臉,盡量不露出驚訝神情。

父親,包括母親,想利用我拉擾雲庭,然後進一步跟顧家拉近關係,這樣的心思,我是早就明白的。可是從雲庭跟顧伯父鬧翻以來,我以為,他們已經放棄了這樣的想法。沒有想到,在此時此地,又讓父親近乎赤裸裸的提了出來。

顧伯父也笑。“我看雲庭也是喜歡小憩得很呢。”他說,“莫翁,我們是不是抽個時間,把小兒女的事情辦一辦?”

“我正有此意。”父親馬上接上去。

我怔怔的望著這兩個笑得猶如老狐狸的人。

父親吩咐我:“你去跟雲庭說,他老這樣在外麵漂著不是辦法。趁著我們幾把老骨頭還有點精神,替你們把事情辦一辦,你們也可以成家立業了。”

顧伯父連忙表示同意。

我大致明白他們的心思。大約是因為顧伯父還是期望雲庭回來幫著照看家族事業,所以想出了這樣的主意,讓我來化身那一縷情絲,縛住雲庭漂泊的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