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突然覺得悲憤。我是洪水猛獸還是妖怪蛇蠍?他連見我一麵都不肯?

“雲庭,你出來!”我大喝,“我知道是你,你少裝認不得我的樣子!”

沒有動靜,我又喊:“你出來,我知道是你……我知道是你……”聲音裏已經帶點嗚咽。

如果我這樣叫他厭棄,那麼當初他何必救我,何必一直關照我,結下這樣深情誼?

眼前視線有點模糊。我抹一下臉,滿手的水,原來我掉淚了。

心裏真是絕望。就象你突然發現原來自己一無所有,生命中一切重要的東西,全是虛空。

我蹲下身子,把頭埋在膝蓋裏,哭泣。

“小憩。”熟悉的聲音在我身後響起,帶著一絲無可奈何。

我驀地起身,想找出聲音的主人。

起身太急,雙膝一陣酸麻,我掌握不住平衡,眼前就要往前傾跌。

我並不太擔心。果然下一秒,我置身一個熟悉的臂彎裏。

“雲庭。”我反手抓住扶我的一隻手臂,轉過頭去,淚眼迷離看向扶我的人。

果然是雲庭,至熟悉的那張臉,臉上帶點無奈笑意。他說:“小憩,你的眼力真厲害。這麼大的姑娘了怎麼還當街痛哭,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我另一隻手也緊緊抓住雲庭。“雲庭,帶我走好不好?”

我手掌下抓住的手臂有一刹那的僵硬。然後雲庭笑了,笑得那樣漫不經心。他說:“怎麼了,跟男朋友賭氣了?小憩你也不小了,離家出走不適合你。”

我怔住,呆呆望著雲庭。

他說得那樣事不關已。難道他真的已經把我排出他生活去?

我又有了想哭的衝動,眼圈漸漸發熱。

雲庭舉手投降:“別哭,別哭。小憩,你什麼時候發現我怕女人哭的?連這一招也學會了?”

還是這樣油滑的腔調。為什麼我覺得這個懷抱現在讓我無法汲取溫暖?

可是心冷歸心冷,我的眼光仍在眷戀的停駐在他的臉上,不肯離去。

腦海裏閃回過去種種。那些快樂的時光,大部分都有雲庭參與。

我咬咬嘴唇,決定不計較雲庭此刻的冷淡態度。如果有誰可以令我放下矜持不惜一切爭取,那個人隻會是雲庭。

他對我的好不隻一朝一夕。我實在不必為一時的別扭與他生氣。

我說:“雲庭,誰告訴你我有男朋友?我喜歡的人是你。”

雲庭還是那樣一臉無所謂的笑。他說:“小憩你又亂說話了,秦滄海比我百倍的適合你。”

這是他的心結嗎?我堅持:“誰適合我、我喜歡誰,這是我自己才清楚的問題。”

雲庭淡淡的說:“你不喜歡他嗎?我記得你曾經為他哭了又哭,這是不喜歡的表現?”

他果然是知道秦滄海就是蕭杳的。

我放進去百倍的耐心與他解說:“那是當時。可是現在,我心有所屬。”

雲庭自顧自的說:“要舊情重續是很容易的一件事。況且他現在有能力滿足你的物質所需。這些天來,他對你很好啊。小憩,看到你有個好的歸宿,我也放心……”

“放心個屁!”我抑製不住自己,第一次口吐粗言,“我的心在你身上,你知不知道?雲庭,接受我真的有這麼難嗎?你為我做過那樣多的事,我們之間有那樣深情誼,我不信你真的對我沒有半分愛意!”

“小憩,這隻是你孩子氣的想法……”雲庭似乎永遠都不肯正視我的心意了。

“來,讓我送你回去。”他說。

我實在灰心。不是沒有想到要放棄了事,可是這麼多年的情誼堆積出的感情,哪裏可能說放棄就放棄?

仍是覺得不死心,除非撞到頭破血流,這一生我真正想爭取的也隻這麼一件事而已。

我哀哀的說:“雲庭,我愛你。”

他一下子推開我,如避蛇蠍。原來他這樣恐懼愛情。或者,隻是恐懼我的愛情?

想起之前他說蕭杳可以滿足我的物質所需。那麼,雲庭是否因為我是那種沒有獨立謀生能力的人,所以把我拒絕?

我咬一咬下唇,忍住心裏的失落自卑。我說:“雲庭,這裏的所有一切,我都可以放棄……我並不是沒有優渥物質就過不下去的人。”

雲庭看著我,臉上帶些探究神色。

我接下來說:“你帶我走。我會去工作,去學著適應社會。雲庭,你是不是嫌……我會拖累你?我會學著獨立,真的……”

這番話說得並不勉強,其實這些天以來,我已經隱隱約約的,想過這方麵的事數次。

沒有獨立謀生能力,便隻能讓人指揮,去交際應酬,感覺是多麼猥瑣的一件事。也許母親她們眼裏這些事情並不難,可是在我而言,我恨惡這種生活,毫無自尊可言。

就是除開不要拖累雲庭這個理由之外,我也覺得我應該學著自立。

雲庭澀澀的笑了。他說:“小憩,我並非為你沒有自立能力而嫌你,實在照顧心愛的人生活所需,是一個男人應該盡力去做到的一件事。可是我……”他遲疑了一下,似乎在想如何措詞。

聽到他說出“可是”二字,我明白接下來的話仍會是拒絕。心痛得似乎馬上就要死去。我仍是強自微笑著,截住他的話,請求他:“雲庭,我知道你討厭愛情。可是,請你試一試好不好?隻試一次……看在我們這麼多年的情份。”

雲庭的情緒終於失控。他慘笑:“愛我?小憩你可知道,我哪來資格接受別人愛情?”

我急急的說:“我知道你有心理陰影。我也有。可是雲庭,為了你我願意拋卻現有的生活模式,努力做一個能讓你疼、也能與你扶持的伴侶,請你……”

我看到雲庭有刹那的動容,眼睛一下子亮起。可是跟著,他的眼神又暗下去,同時緊緊的把唇抿起。我看到他腮幫子上的肌肉都咬得死緊。是的,接受愛情,也許對他而言是個難以接受的難題。

我緊張的等待。

終於雲庭開口說:“算了小憩,我不適合你。我不能給你安定的生活與安全的感覺,你還是試著與秦滄海重續舊情吧!”

我終於忍無可忍。“雲庭,你混蛋!你也象媽他們那樣,以為我是一件貨物或沒有意識的洋娃娃,想推給誰就推給誰嗎?”

然後腦子裏靈光一閃,我想到了另一些事實,放軟了口氣:“雲庭,我不信你不喜歡我。要不你巴巴兒的出現在這裏幹什麼?你是怕我出事是吧?專門回來看我的。要不你怎麼會知道這些天蕭杳如何對我?你在一邊觀察了我們良久吧?”

雲庭抿住嘴,不作聲。

他這樣的表情可算默認。畢竟相處了十餘年,雲庭隱瞞情緒的手段再高竿,我總也看得出些端倪。

心裏有了點信心,我繼續說:“你回來暗地裏跟蹤我,是不是想著,要是我過得不好,你便帶我離去?”眼睛渴望的投向雲庭。

可是真氣人,雲庭又轉為目無表情神色。

他漠然的看著我。

我的身子不能自製的顫抖,那樣生氣。可是讓他清冷的眼光掃視過來,那份怒氣一點一點消散,最終轉成氣餒。

他真的愛我嗎?或者前麵所說的話,隻是我一廂情願的猜測。

過往的關係完全顛覆。說了我愛他之後,他不再是疼我如珠如寶的雲庭哥哥,而我轉成了渴慕愛戀他的癡情女子。

真是諷刺。其實如果可以理智主宰感情,我不挑明愛戀情緒,也許可以維持我們之間長久情誼。可是感情的事如何控製?我再一次痛楚的確定我愛雲庭,而我的生命已經脫軌。

我們兩個,在寂廖的長巷中,對視。

巷口就是繁華錦繡世界,而巷子裏行人冷落,恰如我此刻的心情。

隻要雲庭說一聲愛我,不,就是說一聲接受我也好,我想我置身的世界會立刻轉換成繁華背景。

而現在,心裏滿滿的都是孤清感覺,冷落如這寂廖的長巷。

風輕輕吹起他的衣襟,而他額頭吹亂一絲鬢發,為他增添一絲浪蕩落拓氣質。是什麼時候我開始以女人對男人的眼光打量他?我的心輕輕的顫動,眼睛裏加多一絲沉迷。

雲庭終於輕輕歎了口氣。

他承認:“是,我特別飛回來,就是因為不放心你。”

我的心裏,刹那間充滿一種叫做“快樂”的東西。情緒轉換得那樣快,連我自己都吃驚。

我柔聲喚:“雲庭……”

可是雲庭伸手阻止我說話。他繼續說下去:“可是,那不過是源自哥哥對妹妹的關心。現在看到你沒事,我便放心了。並且,我發現我們之間……也該到了避嫌的時候。說到底我們不是親生兄妹。我即刻回英國,以後……我不會再回來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