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雲庭](3 / 3)

這樣的說明更加表現出事情的緊迫性,舅舅急急的準備。他擔心孤掌難鳴,在途中拐來了母親所在城市,告知了母親這件事。

母親馬上表示也要趕去援助小姨。隻不過,她要帶走我。舅舅不能多等,跟母親約好,母親作後備,隨時援助,他匆匆趕去赴援。

一場強台風造成了舅舅的最大遺憾。飛機因此而無法降落,改飛其它城市。當他駕車趕到小姨所說的地點,小姨已經蹤影不見。

舅舅又開始尋找小姨,一找……將近二十年。

他沒有想到在他趕去找小姨的途中,母親的生命已經凋零。

這個故事講得實在長,而我聽得份外專心。

所有的蛛絲馬跡都證明舅舅說的是真的。我知道母親就是一個來曆成謎的女子,並且,連她的身份證件也是由父親代她辦理得來。

若不是對人類社會製度全無認識,她怎麼會糊裏糊塗做了個第三者?我還記得她曾經抱著我說:“雲庭,雲庭,我沒有想到,我給你的,是這樣不容於世的身份。”我以前以為她在嗟歎我成了私生子,現在,我猜她同時在歎息,她帶給我的這樣一個難以對人言表的身世。

這樣的身世,實在可怕。我無法深究,隻敢抱著頭,象一個懦夫,或小醜,抖得如秋天裏最後一片葉子。

我的命運,在舅舅找到我時,已經往一條不可測的路上轉變。隻是我遲鈍,要到現在,我才能對此有清晰的認知。

小憩,再見。我默默的在心裏,與我的初戀告別。

一個連自己是什麼都不清楚的……“人”,如何愛人?

----[片段七:前生事]-----------------------------

前生事,不必提。

在遇到舅舅之前的雲庭,仿佛是現在這個我的前生。

舅舅趕來找我,是因為發現小姨女兒的信息。她似乎與她的母親同樣處境,被一個組織所操控。

我自然要救她,義無反顧。

我記起媽媽說的話,她說:“你是小小男子漢,你想要妹妹,那一定要用心的保護妹妹哦。”

她還說:“至於雲庭,雲庭的任務是保護小姨生的妹妹哦。”

恍如昨日。

是的,我還記得那個承諾。我與媽媽之間的約定。那個時候,小姨的妹妹甚至還沒有出生。

我告訴了父親,我從此長居英國,顧氏的事,我不會再沾手半分。真奇怪,在明白自己身世後,原本孜孜以求的目標突然變得空虛。我要完成對母親的承諾,去保護妹妹。

這個妹妹,同我一樣都有著身份危機。我們都是這世上最特別的“人”,不受上帝的允許與眷顧出生的人的後代。

當然,我如何接受舅舅的特訓,我如何與舅舅聯手去救小姨的女兒,那是另一個故事。

隻不過,在這樣的過程中,昔日那個想圖謀顧氏產業來揚眉吐氣的雲庭,一點一點消失。

我已脫胎換骨。過去種種仿若前世。

關於這些前世的記憶,惟一在心底裏沒有淡去的,是小憩。

----[片段八:吻]-----------------------------

當我不再緊張忙碌,我無可抑製的想起小憩。

就象兄長探妹妹那樣子去探探她可好?我在心裏說服自己。

不,不是為了去尋找愛情。經過這段時間,我覺得我沒有與任何一位女性發展出愛情真是一件明智的事情。象我這樣的血統身世,正如舅舅所說的,誰也不知道有無基因缺陷在裏頭,我們畢竟不是上帝的孩子。

象妹妹,她算個天才少女,可是命運更悲慘。越是突出的人,越容易讓他人一心想倚為工具。

我再三說服自己,我回去探小憩,隻是兄長之於妹妹的關心。

於是我回去。

我知道蕭杳還在打他的爭產官司。而小憩,身邊居然另有了追隨者。

我仍是嫉妒了。經過這樣長時間,仍是嫉妒,看來控製情緒的功力,未見長進。我很沒有風度的離去。

可是小憩更絕,次日我回心想找她,她居然出去,手機也不肯接聽我的。

那種心灰意冷的感覺又來了。我理智上說服自己將小憩當作妹妹,可是她一旦顯得與我生分,我又難過,鬱悶不已。

而父親又與小憩的父親玩出花樣。他居然要我與小憩成婚。多麼可笑的一件事情。我怎麼可能成為父親手裏的一隻棋子。我看著父親,冷笑著想,他做夢也想不到,我整個人,有一半傳承自試驗室試驗品。

嗬已經很不錯了,我現在甚至能夠帶點玩笑的嘲弄自己的身世。

可是小憩說愛我。那樣執著的表情同姿勢。

我怎麼能夠愛她?我怎麼可以愛她?我這樣的身世,一個“實驗品”的後裔。

況且,舅舅還向我們提過這樣一個擔心,怕當年主持這項實驗的主持者們來人世裏追捕這幾名之前逃脫的試驗品。他要我們千萬小心在意。

這一世我注定要過飄泊浪蕩日子。而她,溫室裏的小小花朵,怎麼忍心她去世間經曆太多風雨。

我一直讓人關注蕭杳,小憩之前的戀人。而他最近的爭產官司似乎略有眉目,近日還找了一家偵探社調查小憩的情況。

他才是小憩最合適的人。我知道,他對小憩肯定沒能忘情。

我拒絕了小憩,看到她小小的一張臉痛苦的皺起,我的心同樣痛得滴血。

可是隻能這樣,若拒絕小憩可以令她異日的生活之路平坦,我為什麼要應承她走一條充滿荊棘的路?

我回家去。

痛苦的無眠之夜卻接到小憩的電話。她顯得不太對勁。

我按捺了又按捺,終於還是沒能放下一顆提起的心,我匆匆趕去她那裏。

前段時間的驚險生活我已經過熟過慣,翻牆攀窗如履平地。我看到小憩喝醉了,她以為我與她夢中相會。

她那樣不快樂,我究竟沒能把持住自己。原來我還是那樣渴望她,渴望小憩。

我吻了她,帶點絕望,她的唇那樣柔軟,象要讓人深深的淪陷進去。而她柔軟的身子,要放開,需要多大的毅力!

當她睡去,我看了她熟睡的容顏很久很久。

我再一次提醒自己,我並非人類。在小憩意識迷糊中偷到她的一吻,已屬非份。

我的身世象個黑洞,它陷得我那樣深。我甚至跟著舅舅學習遺傳基因學。實驗室裏培養出來的實驗品也可以繁衍子孫,真是難得。我總擔心基因鏈上某一段會神秘的斷裂。我無法預測我會否和正常人一樣過完一生。

終於我還是狠心別去。如今的我,已沒了愛人的資格。

----[片段九:心結]-----------------------------

蕭杳終於成功繼承遺產。他重新出現在小憩的生命裏。一早已經決定放手任小憩與蕭杳發展她的人生新章,可是接到她的求救電話,我還是忍不住趕回去。

我要守護小憩到什麼時候?我不明白。也許守護到她與蕭杳成婚,也許看到他們熱戀我便抽身。蕭杳對小憩的種種,我已覺得放心。可是小憩,她真是個死心眼的人。

我沒跟幾日她便發現了我。也許是我心神恍惚。我最近,遠遠的望著她便會恍惚,真要命。

她要跟我走,含著淚堅持。

我不知道我能拒絕她多少次。也許永不再見是最好的主意,否則我每多見她一次,我的堅持就會軟弱一分。

我一次次的離開。又一次次的因她出狀況而趕回。那樣悲哀,我靜靜的守護著她,迷惑著自己這樣做,是錯是對。

我不知道能陪她多久,隻要她一好轉我便離去。

還好英國那邊的公司有舅舅代為打理。我可以在這邊等候她的好轉,可以無限期等下去。

她沉靜的睡容讓我想起那些久遠的往事。曾經我與小憩,有過那樣溫馨快樂日子。

變故來得很突然。其實是我這段時間為小憩的事亂了方寸,喪失了部分警惕性。控製妹妹那個組織同樣對我產生興趣,他們委托了某“拿人錢財替人消災”的不見光組織,替他們把我“請”去。

他們綁架了小憩,留一隻手機在枕頭上。時間也掐算得準,我進房間不過一分鍾,手機屏幕就亮起。

已經過慣這樣驚險刺激日子,我原本不會波動情緒。可是這次難得的心慌心亂,我知道,我是打老鼠忌著玉瓶兒。

果然,我前去,小憩成為了被威脅者。可是小憩……在我不知道的情形下,居然變得那樣堅強,我聽到她大叫著示警,她甚至把我的生命看得重於她的生命。

就是為著小憩,我也不能輸!我滅了那兩個人的口,沒有辦法,為了小憩以後的安危。

我已經變成一個心狠手辣的人了,我明白,手上老早沾有血腥。如今的我與小憩是兩個世界的人,可是老天,我堅持與她劃清界限的主意,一次薄弱過一次。

而小憩,她要跟我在一起的念頭,一次比一次更堅持。

她甚至賭氣拿刀子傷害自己。我深深的震怒,她可知道,一個人的生命能自然的存在,可有多麼不容易?

甚至我告訴她,我是一個有危險隨行的人,她也不肯退避。我從來不知道這內向的傻丫頭對待感情這樣勇敢。她長大了,明白自己想要什麼,一點不肯放手或妥協。

她說,未來的幸福,她看不到。她隻懂得,這一刻,如果我肯愛她,她立刻就是個幸福的人。

我真擔心我會忍不住流淚。我的理智告訴我,我該拒絕。可是意誌力已經薄弱得不象話,我聽到我嘴裏鬼使神差,問出一句:“小憩,你真的這樣想?就算以後受罪吃苦甚至生離死別都不在意?”

是了,這就是我的心聲。無數次我以這個理由勸告自己不要沾惹小憩。可是小憩說:“我也害怕吃苦,害怕生離死別,所以雲庭,至少在我經曆這些以前,給我一些快樂的光陰。”

她那單薄的身影站在窗前。我驚覺她又瘦了許多,這一段日子,她痛苦,我也不快樂。

突然一切的顧慮此刻全都顯得不再重要。是,人生苦短,不如取憐眼前人。

原來小憩長大了,再不要我替她思考,如何選擇,是對她最有利的生活方式。那麼……亦兄亦友的身份真是再維持不下去了,我隻能選擇另一種身份。

以愛人的身份。

我輕輕把她抱入懷裏。

擁抱著她心裏有種異常安心的感覺,仿佛失去已久的珍寶又再重新回到手裏。這一刻我打定主意,我不會向她提起我的黑暗身世。那會是我永遠的秘密。

我仍是介意自己的身世,不過我也可以將自己扮成普通人類。我的世界或有驚濤駭浪,普通人的世界裏卻也有風風雨雨。命運給我們什麼樣的際遇,總得接受,總得想方法過下去。就象我當初接受我的身世,如今,是命運再讓我接受小憩。

又悲又喜,有點忐忑,有點不安,帶點期待,又有點奇異的滿足感。我理不清此際紛亂心緒。

小憩靠在我的懷裏。她看不到我的神情。

若是她能看到我的神情,她一定會問:“咦,雲庭,你為什麼笑得這樣古怪?”

還好,她看不見我的神情。正如她永遠不會知道,我黑暗的另一麵……那麼多的掙紮與痛苦,以及關於身世的那些重重心結。

心結仍在。有的心結,不必解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