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陸西城幾近崩潰(3 / 3)

林音吃驚地端詳父親微笑的表情,無論如何,也無法相信近在咫尺的父親會犯罪,被關在這麼一個冷漠的地方,哪怕是失誤……記得很小的時候,父親不管多晚臨睡時都會跑到廚房去檢查煤氣水電是否關好,哪怕再冷的冬天也會準時在清晨送報員的自行車出現之前下樓一邊做運動一邊等著第一時間的晨報,在去北辰工作之前父親是電氣單位的職工,單位同事都擁戴他,他甚至記得全單位的同事名字和部門朋友喜歡吃什麼口味的盒飯……

這樣一個努力生活並認真工作的爸爸,怎麼可能會犯罪?!

“……音音,比起以前那個四十來歲了還碌碌無為的那個我,你爸爸現在反而活得更充實了。別哭,沒有什麼值得難過的,別哭了,別哭了……”

“爸……對不起,這麼多年我沒來看望你……”林音懊悔得泣不成聲。

“其實,之前有外麵的警官找過我,姓裴,他跟我提過你的事,講過你。還有,你媽媽也來過一次……”

林音訝然地壓住紅腫的眼睛,“媽來過,她沒告訴我……”

“談談案子……主要是說說你……爸,想你了……所以寫過信,聽說你很多事,也知道,陸西城……”林爸爸愛憐地望向亭亭玉立的美麗女兒,當他得知女兒和陸家兒子感情很好,更加確定篤定了自己當初的選擇,“……女兒,爸拖累你了……你一定要好好的,幸福生活下去。”

林音一個勁搖頭,“沒有爸爸我會怎麼幸福?……我一定會等你出來,你也要健健康康的。”

“我對不起你和你媽媽……這些年,你們母女倆生活得很辛苦吧?該說對不起的人,應該是我才對。”

“為什麼全家人都要說三個字,媽說,讓我帶句話給爸。”林音淚眼朦朧地握緊話筒,抽噎著說,“媽說,對不起。”

“是、是麼?”一直勉強微笑的父親,突然掩住嘴,忍不住老淚縱橫,而濕漉漉的手心撤下來時,唇角卻是微笑的,“說什麼傻話……我知道了……知道了……”

“爸,”林音壓低聲音,目光嚴肅起來,“……你一向秉公守法,放火的事……不可能是你做的……”

林爸爸驚怔地盯著這個已經長大並可以獨立理性思考的女兒,手掌突然按在玻璃上,嚴肅地說,“音音,你別再亂說話了,這件是,我爸爸不好……不要亂想這些沒用的事,好好學習知道嗎?”

林音確鑿地點點頭,“火災有人在幕後操作,對不對?”

“是我做的!”林爸爸幹脆利落的說。

“不是你!”林音哽住喉嚨輕吼,“我不相信。”

“傻女兒,是我做的,別再糾纏這個問題了。你和你媽媽要好好照顧自己,過好現在的生活,爸爸就什麼都值了。”父親猛地站起身,後麵的兩名警司望過來,“探視時間到。”

“爸——”

“再見!”父親啪地掛斷電話,頭也不回地大步往監門走了去。

林音恍恍惚惚地從監獄出來,邁上梅賽德斯,在後座枕在陸西城的肩上,淚水止不住地順著眼角滑落,將他的黑襯衣濡黯了一大片潮濕。

就這樣調查了兩天,始終沒能得到大線索,最後隻有拿出裴警官寫在便簽上的地址,這個地址是火災被燒成植物人的證人,但他早已出院,拒絕接見任何人,警察曾經登門拜訪多次想了解情況,都沒有從他口中得到任何信息。

陸西城和林音決定去碰碰運氣。

周末中午,梅賽德斯停在東城郊區的一座三層小樓院前,門鈴按了半晌,開門者是個中年女人,見是兩個年輕人,露出賢惠的笑,未等陸西城自我介紹,她便開口問:“你是陸西城嗎?”

陸西城狐疑地點頭:“我是陸西城,她是林音,我們是……”

“請進,我丈夫已經等你一整天了。”中年女人的態度令二人懵懂,不禁警惕起來,見女人也隻是普通的歐巴桑,相互凝視一眼,決定一鼓作氣查到底。

院落不大,房間雖不豪華卻也井井有序,十分講究古典格調的樸素人家,廳裏供奉了菩薩,飄著淡淡的焚香味……

沒想到,這個叫做唐叔的人,就是當年陸一帆的左右手,他看到了今天的陸西城和林音,渾身一怔,落在陸西城臉的目光無法自製地變得凶狠起來,原本渾濁的眼光變得異常刺目。屋內的氣氛很壓抑,沒有人先開口,直到唐叔長喘一口氣,將之前的一切原原本本和盤托出。

“我早知道你們今天回來找我,這幾天我總是夢到那場大火。這場火毀了我的健康,也毀了我的一生,如今我已經不想再去怨恨什麼人,不想再去追究當年的一切……長話短說,北辰集團是我看著成長起來的,從當年一個默默無名的小廠一直到現今全柯靈城最大的貴金屬企業,董事長陸一帆,也就是你這位陸少爺的父親,他的天才眼光和卓越的經銷手段自然是首當其衝的原因,但僅僅因為如此嗎?”唐叔苦笑一聲,“世界上的天才多得是,有眼光有手段有才華的人何止他一個,可是你們有沒有想過?才短短五六年的時間北辰集團就經曆了從麻雀蛻變為鳳凰的輝煌經曆,難道不可疑嗎?陸一帆是一個天才,是一個有膽有謀的人,我很敬佩他,可是當我發現他英雄氣概下的另一麵時,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東城為什麼近年來和西城的貧富差距越來越大?為什麼北辰集團崛起的那一年,會有那麼默默無聞的廠房倒閉,那麼多辛辛苦苦的東城商人破產?為什麼北辰集團囊括了整個柯靈城的黑道和白道,連葉市長都跟北辰集團淵源頗深?這一切我都知道啊,可是那時我被陸一帆的豪言壯語蠱惑得昏了頭,要知道巨大的財富都是建立在累累的罪行上——他們的一切徇私枉法,勾結官商,壟斷收購,證據都放在我管理的那個秘密倉庫裏,隻有我和他兩個人知道。那段時間,督查署接到了很多報案,對北辰集團查到很嚴厲,所以陸一帆為了銷毀一切證據,放了火,可是銷毀的不僅僅是證據而已……”

“不可能!”陸西城在唐叔的敘述中幾次三番想跳起來,都被林音按住了,最後他終於掙脫了她的禁錮,發瘋地從沙發上跳起來,“你在撒謊!你憑什麼這樣侮辱我的父親?”

唐叔幹澀地微笑,搖了搖頭,“如果想要報複的話,我早在三年前就會公布實施,其實在縱火案之前,你父親一直對我不錯,我說什麼也不會去告發他,陸少爺你放心吧,事實上,我剛才說的一切,全是你爸爸讓我親口告訴你的事實真相。”

“什麼?”陸西城幾近崩潰,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父親,他為什麼要這麼做?是逼自己做出一個選擇嗎?

“昨天,他已經來過了,知道你在調查這件事。”唐叔的妻子突然走過來,下逐客令般地作了一個“請”的手勢。

林音和陸西城吃驚地站在原地,女人冷冷地說,“你可以親自問陸先生,現在請回吧,不要再來了……”

兩個人沉默地走在珞櫻大道的紛紛揚揚飄落的櫻花中,緊緊地牽著對方的手,沒人清楚兩個人此時究竟進行著怎樣的心理掙紮。

答案竟然如此赤裸裸得觸目驚心。

原來母親非要讓自己抓住葉家這根救命稻草的原因就在於此。

直到在家樓下分離的時候。

“我什麼都不會說。”林音深深地擁抱著陸西城,仿佛這樣能帶給他一絲力量,“西城,這並不是我期待的結果,就當我什麼都不知道,我不想傷害任何人。”

陸西城環住她的身體,手掌扣緊她的蝴蝶骨,輕喃:“我會勸說父親自首。”

林音震驚地抬起頭,卻不知該如何阻撓,她想起自己父親在獄中的蒼老模樣,隻能用力地搖頭!

沒有人比她更清楚被親人連累而遭受唾棄的痛楚,即便再驕傲的頭顱也沉重得抬不起來,再圓滿的家庭也承受不了萬夫所指的戳碰,一旦碎裂了,就再也無法重圓了……然而陸西城卻隻是淡淡地微笑,寵溺地拍了拍她的背脊,安靜地轉過身遠離她,挺拔而倨傲的背影故作堅強地,緩緩消失在東城晦澀的深夜裏。

夜色裏的王榮媗輕靠在一棵老槐樹下,雙手緊緊地攥著一份卷成桶狀的文件,望向陸西城遠離的背影與林音拖著沉重身體邁進樓宇門的場景,不禁死死地咬住了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