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上澆油的後話讓秦道遠拍案而起,混小子,爭鋒相對,半步不讓且不說,竟還自以為是的步步緊逼!
他圓目怒睜,冷笑著伸出食指指向秀眉緊疊的何盡歡,譏嘲道:
“把一個幾億的收購項目交到擱毫無經驗的普通丫頭手裏?秦縱遙,你是喝迷魂湯了吧!”
熊熊火焰在父子間來回燃燒,並有愈演愈烈的趨勢。
嚅動櫻唇想說點什麼時,何盡歡感覺到被握的手霎時收緊,她會意,隻好保持沉默。
秦慕清紋絲不動,眼睛緊緊鎖住對麵神色巋然的堂弟,嗬,果真鬥爭經驗豐富,這麼大的火還沒法讓他怒形於色。注意到兒子的眼角隱約流露出幾分饒有興致的意味,林詠描著精致妝容的白皙麵部逐漸脹紅,最後停留在尷尬又難看的豬肝色,擱在寶藍色裙麵上的右手來回摩挲另一手上的碩大紅寶石。
黑黢黢的瞳孔收縮幾分,遂又慢慢舒展,秦縱遙淡淡回應:
“究竟誰喝了迷魂湯,作為父親,您比我清楚。”
意有所指的話讓秦道遠越發掛不住麵子,眼角餘光瞟見弟妹林詠的身子情不自禁搖晃,秦慕清的臉蒼白如紙,他怒叱道:
“你個逆子,非要在今天跟我掰扯,是嗎?”
緊緊掌心濡濕的柔荑,秦縱遙維持從容不迫的風度站起來,瞳仁深處,閃過幾道不著痕跡的失望。無論做什麼,或怎麼做,即便改變意誌,聽從父命,棄醫選商,為集團孜孜不倦全力以赴,到頭來仍是朽木不可雕的逆子,深究原因不過是……原本堅硬如鐵的心頭忽然湧來無數疲倦,頭頂熠熠光芒刺眼非常,無可抗拒的,一種名叫“心灰意冷”的滋味忽然竄進身體。
垂下的眼瞼遮擋住由內而發的厭惡,為避免出現更激烈的局麵,他暗啞道:
“飯也吃過了,如果您沒有其它吩咐,我們先走。”
言罷,也不管秦道遠生氣與否,更不管其它人怎麼想,秦縱遙不由分說牽起何盡歡離席。
“遠哥!”
“總裁!”
“大哥!”
“伯父!”
身後傳來高低起伏的急喚,何盡歡感覺到身邊寒意襲人的男子腳步一頓,剛想婉轉提議由自己退回去看看是不是老爺子出了什麼事,秦縱遙的步伐再度邁開,而且,又急又快,像在害怕什麼東西追趕,又像在逃避什麼難以麵對。車庫內刷刷排列的基本全是各種名車,還有幾輛沒見過的老古董車,估摸是老爺子的個人收藏,秦縱遙按下車匙打開車門時,身後傳來雲姨一邊跑一邊氣息不勻的呼喚:
“大少爺……”
兩人回首,白發蒼蒼的雲姨小跑過來,工作時穿戴的圍裙不見了,身穿一套白底黃藍碎花的棉綢居家套裝。
“雲姨可以和你聊幾句嗎,大少爺?”從他們出門便開始追,一把年紀的她撫著胸口,滿含期待。
“如果雲姨想為他說話,大可不必。”
聲音還是拒人於千裏之外的冷清,說完,他把車鑰匙交給何盡歡,走近給雲姨撫摸背部順氣,繼續道:
“他是集團總裁,是我的父親,這些事實不會改變。”
礙於身份,雲姨在他幫自己順了幾下後立即將反手拿開他的手,深知她是骨子裏根植著老派家傭觀念的人,秦縱遙沒有拒絕。
車庫燈光不夠宅內亮堂,立在光暈裏、白膚黑裙的女孩纖細又年輕,和想象中與大少爺匹配登對的女子確實大有不同。不過她眸光清澈如山澗泉水,方才席間不卑不亢,想來有幾分聰慧,更重要的是進門伊始到眼下,但凡眼神落在縱遙身上,柔情曼曼、愛意涓涓的模樣做不了假。雲姨暗忖著,將何盡歡上上下下打量一番,道:
“雲姨知道你是個懂事的好孩子,不說這些。隻是大小姐,你的母親給我來信……大少爺,隨我回屋看看她的近照,好麼?”
對於秦縱遙的母親,徐唐也知之甚少,何盡歡隻聽他講過,雲姨本不是秦家人,而是木采清陪嫁過來的阿姨,後來木采清去國外,秦道遠其實給過她一筆錢,讓她可以離開秦家去過自己的生活,但她選擇留下,估摸著是放不下從繈褓就親眼看著一寸寸長到俊美男童的秦縱遙。所以,在這座宅子裏,若論感情最深厚,絕不是父親,而是沒有任何血緣關係的雲姨。
他長久不表態,雲姨的麵容不由覆上層難過。
“縱遙,你隨雲姨去看看吧。”哪個孩子會不想念母親呢,何盡歡搖了搖他的手臂,“我在外麵走走,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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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季夜空有一種獨特的清亮大美,仿佛天永遠不會真正的黑下去,而像一塊無邊無際的極品幽藍絲綢,上麵還灑滿閃閃點點的小鑽。隨著路燈信步來到花園涼亭,蛙聲陣陣,時不時傳來倦鳥鳴啼,高大桑樹,崎崛杏樹,縱漫桃樹,每一株皆是濃綠,再遠看,接天荷葉摩肩接踵,依稀還有小小的可愛蓮蓬正在努力生長,何盡歡想象,若是白天來此,入眼成碧,養心悅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