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闌人靜,整座公寓內靜悄悄的。
電梯右手旁的大窗口正好麵對東方,夏季天亮早,一線小小的魚肚白正在升起,在廣袤無垠的深藍中格外搶眼。
若是守在此處觀看,接下來必有一場壯麗磅礴的日出美景。
上次過來,秦縱遙已把何盡歡的指紋設置入鎖,她三步並作兩步衝到門口正要把右手食指放上去,被身後的男人拉住。
“我不進去了,你……”
“我會好好勸慰他。”何盡歡朝徐唐輕露一笑,無論從朋友還是員工來說,徐唐已經做得足夠。
“知道。”徐唐點點頭,布著血絲的眼神似有猶豫閃躲,最終歸於寬厚平和:“秦慕清肯定對你說了不少難聽的話,盡歡,不管他說什麼,別信。我跟縱遙多年相識,可以相當負責任的告訴你,對他來說,你是非常特別的存在。別看縱遙平日一幅高冷總裁範兒,好像要什麼全手到擒來,其實……怎麼說呢,他的背負很重,也很……”
“明白。”
狂霸偏心的父親,飄零難見的母親,集團的重荷,所有這些加起來,換個人,不一定承受得了。
從上回在此“麵試”不難瞧出何盡歡其實擁有一顆秀敏靈慧的心,徐唐頷首做鼓勵狀,道別後離開。
指紋識別的嘀嗒聲在寂靜黎明前分外清晰,何盡歡走進去,黑漆漆一片,唯有陽台方向及相鄰兩麵巨大落地窗透過乳白輕紗窗簾透進來暗淡的光。靜靜站了兩分鍾,房內清冷如霜的氣息盤旋不散,恰如它主人的尋常神情。想了又想該怎麼安慰,隻是老也想不到。沒辦法,還是先看到人再說。走到臥房口,她不輕不重敲響,邊敲邊道:
“縱遙,是我。可以打開房門嗎?”
少頃,房門從內拉開。
酒味撲麵襲來,熏得人忍不住皺起鼻子,還有雪茄濃鬱刺鼻的味道,地上零落著兩隻砸出癟洞的罐子。
他平時幾乎不抽煙,喝酒極有節製,這會兒好像解禁般煙酒全上,足可見心情沉到何種地步。
醉醺醺的男子一手扶住門,一手撐住門框,兩隻手的骨節分明,隱有青筋高凸,眼神不及平日精銳幹練,染著一層買醉的渙散。
“你……徐唐接你來的?”
確實喝下不少,可是,該死的清醒還存有幾分。
分別前後不過幾小時,線條結實堅毅的下巴卻冒出一層胡須青茬。
說不出的心疼讓何盡歡伸手撫上他透出幾分頹唐滄桑的麵龐,柔聲道:
“我們擔心你。”
秦縱遙蕭冷一笑,轉身走回臥室。
房間沒有開燈,正對房門的方向仍舊是一整麵牆的落地玻璃窗,因為沒有拉窗簾,借著外頭透進來的微光,足以看清楚房內擺設。門口往右的方向依次是衣物間和洗手間,再往內,純白色簡約大床占據不少麵積,床.上用品是日式的海藍色輕簡條紋套裝,連接床頭和落地窗的部分是與牆同高的書架,擠滿厚薄不一的書籍。再往左過來,幾個煙灰色墊枕隨意扔在那裏,旁邊亂七八糟或立或倒的酒瓶加起來快十支,一個老玉色煙灰缸裏還閃著明滅的猩紅。
坐回之前抽煙喝酒的窗畔,秦縱遙麵對夜色,留給她一個雪白背影,仰頭灌進兩口酒,口氣是前所未有的嘲諷:
“全世界這麼多人,有人懼我,有人求我,有人算計我,有人籠絡我,唯獨,無人全心全意關心我,愛我。”
煙霧久熏的嗓音說不出的低沉暗啞,沒想到他會說出這樣一句的何盡歡錯愕立在原地。卸下白日清峻麵具的男子,內心原來如此孤獨麼?所以他才會喜歡這種占據高處又擁有大麵積可視外景的房子吧,他向往外頭霓虹閃爍的三千煙火紅塵,隻是再那裏尋不到溫暖,想要徹底隔絕又做不到,於是選擇遠遠的、冷冷的觀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