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雨霧交織,室內燃香嫋嫋。
於大維的驚詫並不亞於多年相隨的秦道遠,他甚至可以清晰讀懂遠哥眼底瞬間迸發的震驚,擔憂,失望和心痛。
何文竟然沒有死,是否意味著他所掌握的東西會轉交給何盡歡?
更重要的是,縱遙把姓何的丫頭留在身邊,果然是有備無患的一手,打算和遠哥抗衡嗎?
四個男人,四種各自複雜的心情。
大家全是聰明人,所以誰也沒開口,似乎一吱聲,某層薄薄的紙立即捅破,從而變得一發不可收拾。
“伯父,您想不到吧,何文非但沒有死,而且……”
輕細陰鬱的男音從虛掩的門口傳進來,身穿黑白相間條紋線衫的秦慕清推開門,緩緩走進來,眸光掠過兀自沉靜的秦縱遙時,情不自禁挑上幾抹挑釁和快意。能看到從來滴水不漏的男人掉進進退維穀的局麵,真是大快人心呢。所有人都認為他聰明能幹無人能及,所有人都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結果呢,自己不過稍微花點心思,他就動彈不得。
秦縱遙啊秦縱遙,你,終歸是運氣好罷了。
“你怎麼來了?”徐唐氣哄哄的問。
在機場被截堵下來的當天,他就偷偷廣派人手尋找秦慕清的下落,這是第一次敢背著秦縱遙辦事。
他真的太氣憤,恨不得能親自將他揍一頓。
可惜,找了老半天,這家夥跟遁地似的消失,一點蹤跡也沒有。
確定沒有他離境或離開潭城,徐唐晚上還是硬起頭皮跟秦縱遙彙報此事,毫不隱瞞想揍人的衝動,本以為秦縱遙會怪他莽撞,就和早上在機場揮拳揍法院的杜為一樣,可是他什麼都沒說,隻是讓他密切留意杜家的動靜。直到那時,他才意識到,失去何盡歡的打擊對秦縱遙來說著實有點大,大到他已不想仔細斟酌每一步,全無心情——
包括他被指證謀殺,和曾家望趁火打劫的起訴,全無心情再管,全無心情試圖扳回局麵。
要換做從前,幾天時間內他早已想好對策,而這回,這幾天忙是忙,皆是瞎忙,除開和何盡歡相關的事著重留意,其它的,毫無進展。
大概老爺子也是看出他這種狀態,所以一而再叫他回來,希望他能恢複往昔雄風,結果……
“我們秦家,你能來,我為什麼不能來?”
秦慕清好笑的望向徐唐,這個傻.逼,除開跟著秦縱遙鞍前馬後,還有什麼才幹?竟然還敢對自己大呼小喝。
“你還好意思說‘我們秦家’,縱遙辛辛苦苦為秦家打拚,你倒好,吃裏扒外!”
“我怎麼吃裏扒外了?”秦慕清拉下臉,徑直走到徐唐身前,一字一頓,“請你放尊重點!”
“徐唐是我的人。”
秦縱遙隨即走過去,身體不偏不倚正好嵌進眼睛圓瞪和臉色泛青的秦慕清之間,蕭冷如寒冬臘月的雪:
“請你也放尊重點。秦家,暫時還輪不到你做主!”
“都給我閉嘴!”
劍拔弩張的氣氛讓於大維不由拉了拉還在大口呼吸的秦道遠,他望著三個不省心的後背,暴嗬如雷:
“我還活著呢,秦家,輪不到你們任何一個人做主!慕清,你給我說清楚,而且什麼?”
一記陰險又得意的眼神在眼前兩個人身上帶過,秦慕清走到秦道遠身邊,立即換上一幅乖巧模樣,巧舌如簧:
“而且,何文之所以能在嚴重昏迷中轉去西雅圖Green Tree那種高級療養院,幾年來花大把錢維係植物人狀態,全是縱遙當年一手安排。伯父,如果沒有記錯,那個時候,秦氏還是您當家做主,縱遙的手……不,不是手伸得長,是縱遙的能力實在太強大了呢,竟然還能瞞過您和於叔的兩雙法眼。”
任誰都聽得出他最後一句是赤.裸裸的反語,於大維目瞪口呆,秦道遠則右手緊緊握拳塞住胸口位置,狠狠瞪向兒子:
“慕清說的……是事……實嗎?”
這個家夥,還以為他隻是查到何盡歡的身份和當年的蛛絲馬跡,所以特地把她留在身邊,從而形成某種隱性的威脅。
沒想到,沒想到啊,他竟在幾年前就已動了如此長遠的心思,而且瞞得密不透風,自己和大維壓根沒有察覺。
深謀遠慮,真是好手段!
秦縱遙淡淡瞥一眼挑撥離間的人,心中全無恐懼,反倒有種莫名鬆快——
他一直知道會有這麼一天,所有事情全部擺到台麵,再不需要隱瞞,更不需要遮掩,包括心底積壓多年的那些複雜情感。
“是。”他薄唇輕啟,一抹泠然如雪的笑意在嘴角若隱若現:
“你從小教我,任何時候,手裏最好掌握一張底牌。正如您所說,秦家輪不到我們任何一個人做主,所以,我需要一張底牌。”
“你……你……”
秦道遠指著兒子,半天說不出一個字,全身血液也不再像從前一樣由下往上湧,而是仿佛刹那間凝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