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縱遙搖頭,眉目烏黑,神色如身後滾滾不絕的江水,略有蒼茫。
“主要目的還真不是。”
“縱遙,勝負已分,還有必要說些這種話粉飾嗎?”
“不是粉飾,而是事實。在玉城老酒廠,小巍朝我開槍,是慕清關鍵時刻替我擋住子彈。回到潭城,他的情況一天不如一天,要麼就是這樣心髒衰竭、肺部感染而死,要麼必須去國外接受換心手術,這些全是客觀事實。他一直抗拒換心手術,我知道,所以,在有一回他清醒過來之後,我和他打了一個賭。”
“打賭?”
黑暗裏,林詠眼神搖曳閃爍,宛如兩團即將熄滅的火焰。
秦縱遙點點頭,雙手插.進西褲口袋:
“我不否認,上演那麼一出,確實是想讓林姨您分神,痛心,畢竟,這個世界上,除開慕清,你大概也不在乎任何人,甚至也不在乎自己。不過,主要原因是打賭。他求生意誌薄弱,有點破罐子破摔的意味,我於是告訴他,即使他現在就了,您也不會回來看他最後一眼,因為,您會判斷,這是我的局。慕清雖然對您心有埋怨,還是不怎麼肯相信。因此,我們打賭,由我宣布他的死訊,如果您回來,去到國外他可以繼續拒絕手術,但是,如果您沒有回來……他必須按照我的安排來接受一應治療。”
“你……”林詠怒視眼前侃侃而談的侄子,“你好狠,居然如此離間我們的母子關係。”
“我狠?”
秦縱遙淡淡揚眉,沉靜一笑:
“或許我那麼做是狠,不過您無可否認,是我讓慕清活下來的年歲會更長。”
“他為你擋槍,難道你不應該救他嗎?”
“對,我是應該。但,若說狠字,林姨麵前,我實在不敢領獎。想想之盈,想想劉小寶和劉望,想想我嶽父,想想Jack的爸爸,在對他們下手時,林姨認為自己狠麼?”雙手在西褲口袋裏不知不覺握成拳頭,他深深凝視著猶自沉浸在自己那一套人人皆螻蟻、唯獨自己是人之顧念當中的林詠:
“如果我狠,就應把麵目全非的之盈帶到慕清麵前,刺激他,告訴他,是您讓他心愛的女人變得人不人鬼不鬼,好讓他一命嗚呼,好讓他對您恨得連送牢飯也不願意,不是嗎?所以,這件事其實並不能說明我狠或是不狠,而是告訴林姨,不要輕易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不要輕易相信自己的判斷,也不要輕易的相信任何人。”
不遠處,木采清正在接受一位女警員的問話,Simon寸步不離的陪在身旁。
距離他們幾米的地方,於大維則和秦道遠站在一塊,兩人正在時不時交談幾句,後者的眼睛則一直望向木采清和她的丈夫。
在他們都沒有注意到的角落裏,一高瘦一大肚的兩個女人正快步走過來。
看到這一幕,林詠冷然一笑,高傲抬起下頜麵對似乎是在教訓自己的年輕人,唇妝殘破間吐字如蛇:
“不要相信任何人?那你呢,縱遙,你是不相信任何人嗎?包括何盡歡。”
“那不一樣。”
不知道她怎麼這種時刻會扯到盡歡身上去,秦縱遙眉頭輕皺,聲音不太高,語氣卻是堅定又不容質疑的:
“對盡歡,我能給她我的命,而且,在所不惜。所以,她不屬這個‘任何人’的範疇。”
對盡歡,我能給她我的命……
隨風潛入耳畔的一句讓好不容易說服陳雪開車過來的何盡歡腳步頓住,白色孕婦裙在風中搖擺,拂過小腿後部,癢癢的,酥酥的,一如此時此刻心裏的感覺。注意到林詠的眼神正努力越過那抹高大的身影投過來,鼻尖和心尖兒同時泛酸的她穩穩接住那對飽含陰鷙和算計的眼神,柔聲喚道:
“縱遙……”
熟悉至極的女音讓秦縱遙幾乎是立刻調頭,見長發隨風的她立在夜色裏,他大步走過去,一把攬她入懷:
“你怎麼……”
“我又不聽話了。”無限唏噓的何盡歡趕緊截住他的責怪,仰頭看向這個好像已經愛了很久很久的男人,俏皮的揚唇:
“請秦先生再原諒我一回,好不好?再說啊,若是我不過來,又怎麼聽得到那麼感動的話?”
大手摸了摸她的頭,秦縱遙無奈,另一隻手用力點了點她的鼻尖,寵溺道:
“你啊……真是拿你沒辦法。來,去那邊,別站在風口。陳雪,給太太帶了外衫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