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依舊靜悄悄,吹進來的河風融合著水草的清香和特有的腥味兒。
自詡見慣、熟知各種手段的林詠當然清楚,這是秦縱遙為防止她自殺而刻意發過去的視頻,隻是,理智和情感永遠是兩回事,理智告訴她,趕緊把刀狠狠插.進去吧,免得後續諸多盤問、羞辱甚至是暗無天日,情感卻始終在發揮出極大的動力阻止,母親的身份及天然的血脈相連讓她隻能湊近的看著日思夜想的兒子——
這個世界上,自己唯一還在乎的人。
是的,是唯一,從何文“死而複生”開始,決意時隔多年再度出手的她已經連自己也不在乎了。
唇妝慘敗的唇角不由自主的哆嗦起來,她恍惚感覺到所有目光全停留在自己身上。說真的,她很不喜歡這種感覺,但是,兒子正在看著呢,她怎麼能忍心讓剛剛接受過大手術的他親眼看到親生母親血濺四方?掙紮,糾結,魚死網破,萬念俱灰……諸多情緒奇異的沉澱下來,她仰頭,用力將眼淚逼回眼眶,然後微笑看向不大不小的手機屏幕,道:
“什麼話?慕清,你說吧。你還願意跟媽媽說話,媽媽其實……很滿足。”
顏色極淡的嘴角弧度極小的卷了卷,秦慕清像是在苦笑,垂眸片刻,隨即沙啞的開口:
“媽媽,收手吧,讓一切結束。您不是一直希望我接受換心手術麼?我接受了,並且正在一點一滴的恢複,等再過段時間,身體條件允許,我會回國。媽媽,醫生說,隻要保養得當,我還有很多年的命可以活,所以不管你需要在監獄呆多久,不要擔心外麵沒有人等你,更不要擔心沒人給你送牢飯。媽媽,我會……親自……給你……送牢飯。”
一聲恍若受傷小獸般的嘶吼從林詠的喉間蹦出,她又是哇哇兩口,嘴裏頃刻被唾沫和血液交融的液體充斥。
她半彎著腰,旗袍優美的開衩間,兩條已然緊繃結實的腿在燈光裏泛出瑩白色澤。
花了老半天才忍住沒有把血吐出來,她低頭滲掉嘴角,抬眼看向臉頰兩團染上詭異紅暈的兒子:
“好……好……好……”
她從來都知道,兒子和自己的心並沒有完全的在一條道上,他身上,畢竟有秦家人的一半基因。打斷骨頭連著筋,他是絕對無法容忍自己將整個秦家送上末路的,不是麼?隻可惜啊,這麼多年,自己一直以為他也深深痛恨著秦家,想不到終究還是敗在血緣之上。她沒有說話,緩緩上前,伸手撫向屏幕上單薄孱弱的臉龐,仿佛撫摸著世界上最珍貴的存在。
始終沒有說話的她片刻之後主動按向手機側身的鎖定鍵,待視頻中斷、屏幕黑下去的一刻,哐啷一聲,她扔掉軍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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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警部隊的強悍介入讓局麵幾乎沒有任何一點的意外發生,潭城市公安局的刑偵大隊幾乎全部出動,同時對現場進行偵查、問詢,同時將林詠、盧彥、肖勇以及若幹涉嫌人員迅速逮捕。一時間,整個碼頭隻聽得警笛嗚咽,河水淙淙的流響和颯颯漫過兩岸樹林的風就是它們的輕微伴奏。
明晃晃、沉甸甸的手銬碰觸到左手腕間懸掛的鐲子,發出叮叮當當的清響。
大概是怕手銬將鐲子磕出痕跡,林詠用右手勉強著不斷去推鐲子往上,同時保持著讓雙手不下垂,尷尬又堅硬的橫在半空當中。
煙頭在黑暗裏明滅,已經很久不曾吸煙的秦縱遙長長吸入一口,仰頭看向繁星如鑽的浩瀚夜空。
當看到林詠的動作,倚靠車旁靜靜看向眼前這一幕忙碌而有序的他打開車門,從裏麵找出一條潔淨備用的小毛巾,拎在指間走向正慢慢向警車挪去的林詠身旁。刑偵隊長和他關係甚好,見似乎有話想說,立刻揮手讓兩名警員退後,秦縱遙感激的朝他看一眼,隨即微垂下頜,一手扶住林詠的左胳膊將玉鐲往手臂上方盡量往上推,再將柔軟的小毛巾在鐲子和手銬間係好,圈出一道隔離。
毛巾是嫩綠色,好像春天的枝條剛剛抽出細芽,讓人一看便覺得心中歡喜,清明。
一言不發的林詠望著那片嫩綠,心中很清楚,這一輩子,自己再也無法看到春天的新綠了。
“林姨,您大概一直以為,故意製造慕清的死訊並且操辦吊唁,我的主要目的是為了誆你回來,實行報複吧?”
深峻如山的麵容裏淌過一絲絲悵惘,警燈的變幻照映在立體有致的麵龐,林詠望著眼前芝蘭玉樹的年輕男子,冷笑反問:
“難道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