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洲,肯尼亞。
裂穀省是一個狹長省份,首府納庫魯,北與蘇丹接壤,南與坦桑尼亞接壤,西邊則有漫長的交界是與烏幹達相連。
明晃晃的太陽照下來,曬得裸.露在外的皮膚火辣辣作疼。藍天如洗,廣袤潔透的天空下,黃草遍野,伴隨著一陣突突突的聲音,一輛三輪貨車在漫天煙霧裏開過來,後車廂裏,於佩將包在頭上的海藍色絲巾裹好,隻露出兩隻微帶疲倦的眼睛。沙塵飛舞,空氣幹燥,嗆得人的喉嚨和肺部好像完全曝露在日光中,她咳咳幾聲,在噪音裏朝對麵仰頭喝水的男人道:
“劉哥,我總算知道為什麼非洲女人都得戴黑色麵紗、裹得隻露出眼睛啦,撇去宗教原因不說,太陽也是頂重要的一個原因吧?”
她卷起休閑衣的右長袖,指著一塊還在脫皮的地方繼續道:
“瞧瞧,我還塗了防曬霜呢,就因為來的時候沒經驗,曬得脫了幾層皮!”
被稱作“劉哥”的男人麵容窄長,身材幹癟,是黃色人種,不過曬得黝黑,四十歲左右,身穿一件半舊不新的土黃色襯衣,麻色半截褲,兩粒豆大點的眼睛光彩不停的轉,一看就是個精明能幹的人物。他小心的擰好水瓶,一邊示意於佩趕緊把袖子放下去,一邊打趣道:“於小姐總是這麼風趣幽默,我啊,開始好奇你千方百計想要去見的人,是個什麼樣的好男孩子啦。”
劉哥祖籍福建,盡管來肯尼亞多年,說普通話時,稍稍還帶一點方言音調。
他是專門做翻譯兼職導遊賺錢養家的一類人,不隸屬於任何公司,單幹,不過因為英語,普通話,福建話還有肯尼亞另一種官方語言斯瓦西裏語都能進行最基本的溝通,為人又踏實忠厚,所以生意還不錯。這不,抵達內羅畢之後,於佩打聽到梁澤所在的醫療隊去了裂穀省和烏幹達相交處的一個小縣城,不想浪費時間的她立刻趕過來,秦縱遙的熟人便替他介紹了劉哥擔任向導和翻譯。
“嘿嘿,就是個醫生。”
於佩笑笑,想起在內羅畢打聽到關於醫療隊的點點滴滴,再親眼在一些鄉鎮縣城見識到這裏的貧瘠、炎熱和病害,她慢慢開始明白澤為什麼想來這裏。除開想要追逐的自由,在這樣廣闊的天地中行醫,或許真的更比坐在雅恩寬敞明亮的辦公室裏更來得有意義,也更能體現生命的價值。
“醫生很好,有技術,收入高,而且肯定還細心。”
“哈哈,劉哥,你真是太會說話啦,難怪有源源不斷的生意找上門。”
“哪裏哪裏,都是大家照顧,多數是熟人介紹生意。”
“要別人願意介紹,也得你人合適啊,對不對?以後啊,我要是有親朋好友來非洲旅遊,也給你介紹。”
劉哥欣喜不已,連忙雙手合十的道謝。
從內羅畢去往梁澤所在的縣城路途遙遠,這一路上,他們坐過短暫的火車,搭過擁擠不堪的中巴車,現在是三輪貨車,不過,考慮到目前身在遙遠的另一個洲,有生之年還沒有這麼顛沛折騰過的於佩樂觀的安慰自己,幸好劉哥還能攔到貨車,否則如果要靠兩條腿,那真的是無法承受了。
奔波好幾天,兩個人俱有些累。
各自吃了點隨身攜帶的擔心,兩人躲在一塊三角形氈布遮擋出的陰涼中,隨著搖搖晃晃的車都睡了過去。
再度醒來是,三輪車停了。
劉哥比於佩警覺,一骨碌爬起來,趕緊越過貨車欄杆朝前瞭望,同時喊道:
“於小姐,醒醒!”
“唔……到了嗎?不是說……”
於佩望著灼眼的日光,迷迷糊糊站起。
她還記得,劉哥說,最快也得今天傍晚到,太陽這會兒還在正中央呢。
“車被攔住了。”
劉哥皺眉,隻見開車的黑人小夥子已經下車,車頭前大概五六米處,站著兩個手端衝鋒槍、身穿迷彩服的黑人軍人。順著他的手指著的方向,於佩也看到那兩個荷槍實彈的士兵,腦海裏立刻清醒過來,抓住扯欄杆的手指關節因為幹涸和用力而翻出紙張一樣的蒼白。她舔了舔嘴唇,緊張道:
“怎麼回事?為什麼會攔住去路?”
“這種情況不多,不過也時不時有,先別著急,等司機和他們交涉完,我再去問問他。”
“不會是武裝政變吧?”
從小生活在中國,去留學也是治安還算比較好的美國,於佩幾乎從來沒有看到過真正的槍支彈藥,更別提發動交火等實景。她不由小小的興奮了一下,隻是,興奮過後,莫大的恐懼隨之籠罩全身。靠,全是真家夥,別說炸彈,一槍打過來,即使自己是醫生,也不一定回天有術啊。
她見過無數屍體,解剖過的也是很多具,可是,沒有任何一回,比這一刻更直接的感受到死亡的恐懼。
情急中,不由又想起梁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