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匡胤點點頭,道:“明天我自有打算!”乾寧殿上,趙匡胤歪著頭,斜坐在椅子上,王公公在一邊給他端著茶,範質、王溥及趙普、趙逢侍等都站著。李守節彎著腰快步走進來,他手裏捧著一隻盒子想交給趙匡胤,卻沒有人來接,趙匡胤看他走近了,道:“太子,您來是有何事啊?”
李守節一聽,嚇得魂飛魄散,他把手上的盒子放到地上,倒頭便拜,他顫顫巍巍地道:“皇上,皇上,您可不能聽信謠傳啊,我們父子忠於皇上,絕無二心啊!”
趙匡胤道:“賢侄,你父親一生和北漢的劉鈞父子打仗,現在突然和劉鈞成了君臣,有這回事吧?”
李守節道:“皇上,哪裏有這事啊!”李守節不敢辯駁了,他跪著頭也不敢抬,心想自己的小命恐怕是要丟在這裏了,早知如此,就不從李處耘、王彥升來了。他偷眼一看,李處耘和王彥升果然在。
王彥升像是看出了他的心思,說道:“皇上,臣有話說!李守節是個忠臣,他一直都在勸他父親齊心向宋,李筠父子並無二心,臣願意擔保。至於皇上截獲的李筠給李重進和北漢的信,臣也覺得蹊蹺,不如讓李守節直接說個清楚,也好讓君臣之間冰釋前嫌!”
李守節開始還以為王彥升是為他說話呢,聽到最後,才知道王彥升那是害他。“皇上,家父和李重進、北漢的通信,都是正常的公務和軍務往來,並無二心。”
趙匡胤道:“李守節,孤不殺你,孤讓你回去給你父親帶個話,孤將率領十萬精兵與他一會!”
李守節嚇得抖若篩糠,抖抖霍霍地告罪後退出了。
王溥道:“皇上,李筠乃前朝老臣,思想有些不通,情感上有些失控,還是可以理解的,不一定要兵戎相見。如果需要,臣請去潞州一會,一定勸說他死心塌地地順從皇上!”
趙匡胤道:“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雞不殺何以儆猴?有的人你永遠不需要爭取,隻需要消滅他!不過要消滅他,就得讓他先膨脹。你們有渠道的,也可以給他帶個話。”
李守節當夜就離開了京城,他一路往回趕,真是日行千裏,夜行八百,一天一夜就趕回了潞州。這一報告,把李筠氣壞了,說是要謀反。李守節左思右想,道:“父親,是否可以請辭節度使之職,交出兵權,您養老歸山,我們伺候您,讓您安享晚年!”
李筠撫摸著自己心愛的長弓,道:“沒有想到我會是這個結局,老了還要挽弓仗劍。如今,老父是走投無路了,你們可以投降歸順,但我不可以,大宋的禁軍是我當初建立起來的,裏麵的軍官多數都是我的老部下,我潞州十萬軍馬,占了大宋半壁河山,就是我交出軍權,趙匡胤也不會讓我活著,隻有我死了他才會放心。再說,他需要一場戰爭來證明他就是當之無愧的皇上,自古哪有兵變不流血的,不是在京城,就是在邊疆。可惜的是李重進和張永德、符彥卿等,都是大周的皇親國戚,卻不敢站出來對趙匡胤說不,如今北漢孱弱,聯盟又幫不上忙,天亡我也!”李筠長籲短歎,悲慨不已。
李守節心裏也難過,拂淚道:“父親何必如此悲觀?既然如此,我們父子就和他趙匡胤拚了,也不一定就是我們輸!”
李筠搖搖頭,道:“我們不可能贏,也不能贏,如果真的爆發一場大戰,契丹一定從背後來襲。那麼,我大好中原,就要落入蠻夷手裏。趙匡胤真乃天下一號英雄也,這中原也隻有他能掌控,老父老矣,要是世宗不死,也許行。可是天不公啊,世宗剛剛改革軍製,推行均田,開挖運河,什麼都準備好了,人卻不在了。”
李守節聽了,禁不住號啕起來,李筠又道:“我帶三萬兵去澤州,在澤州與趙匡胤相會吧!”
李守節站起來,道:“父親,三萬兵哪裏夠,把潞州的兵全部帶去。我潞州十萬健兒,願意為父去死,沒有一個會退縮,孩兒去準備。”
李筠搖搖手:“不可,如果我潞州十萬健兒全部去打趙匡胤,那麼誰在這裏擋著契丹呢?再說,我潞州十萬健兒都打光了,潞州還有什麼理由得到趙匡胤的重視?七萬少壯留給你,趙匡胤來時,不要抵抗,開城投降,我諒他不會難為你,我死了,我們一家還能血脈留傳。你就留在潞州,我帶呂邱先生等出征,儋珪也留在潞州,他隻能去打契丹人,不能打我中原漢人。”
李守節跪倒磕頭,“父親,您放心,我一定守住潞州,絕不讓契丹人染指!”
呂邱仲卿急急忙忙地走進來,他對這父子兩人深深一禮:“趙匡胤的大軍已經從開封出發,石守信、高懷德帶的先鋒已經過了洛陽,主公,即使我等不反,也得反了。主公,還是你說的對,您是不反也得反,一個中原容不得二主,而您又不願意效法石敬瑭侍奉契丹,恐怕隻有自固求保了。”
李筠道:“先生的策略我不是沒有考慮過,如果我占據虎牢關,割地自保,自立為王,也能保個偏安。可是那樣,我們中原就又要分裂了,老夫隻求與趙匡胤決戰一場,讓天下人皆知我李筠對得起大周!”
公元960年,大宋建隆元年四月二十九日,李筠、北漢聯軍與宋軍前鋒石守信、高懷德部激戰於澤州城下,李筠失敗,退守澤州城。六月一日,趙匡胤親率大軍趕到澤州城下,隻用了十三天就攻下了澤州,李筠蹈火自殺。
宋軍進而開赴潞州。李守節聽說趙匡胤來了,沒有反抗,直接獻城投降。
此時,李筠的那些老部下,還有和李筠有聯係、有過交往的人,都非常害怕。後周時任過宰相的李穀在洛陽的家中自殺,趙逢侍上書,交出了和李筠的通信,請趙匡胤降罪。趙匡胤思想前後,該怎麼安撫人心。他按照王公大臣的規格厚葬了李筠,同時既往不咎,封李守節為單州團練使。李筠舊部和曾經同李筠私下有往來的朝臣們才安定了下來,澤州和潞州的局勢算是徹底平定了。
現在輪到李重進了,當初在後周時,李重進因為和張永德爭權,對張永德進行打擊陷害,順帶著對張永德的部屬趙匡胤也很不友好。趙匡胤得天下,成為大宋天子,李重進心裏非常害怕,想著和李筠一起起事,光複大周。但是得到李筠的回複竟是李筠對大周沒感情,不願意和李重進聯手,他跟趙匡胤謀和。趙匡胤即位之後,免去了李重進侍衛親軍都指揮使的職務,封他為中書令。中書令地位雖高,幾乎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了,但這是虛職,還沒有侍衛馬步軍都指揮使的事權大,更沒有侍衛馬步軍都指揮使的實權大,後者是國家最高軍事長官。
李重進心裏嘀咕,覺得這是新天子削他的實權。他在揚州,原來兼著節度使,主要是來防著南唐,現在在京城的官變成虛職的了,揚州就是他唯一可以待著的地方。他跟趙匡胤報告說要去京城,親自向皇上謝恩。他決定去京城探探虛實。
趙匡胤知道他是要來京城探探情況,搞私下活動。他當然可以趁李重進來京時殺他,但這不是最好的辦法,會讓天下人恥笑他沒有肚量,濫殺無辜,得讓李重進自尋死路。
趙匡胤就讓翰林學士出身的李穀給他寫了一封冠冕堂皇的信。信裏說,君主是元首,臣僚就像肱骨,雖然相隔遙遠,也是一體的。保持君臣的名分,希望能永遠不變,而朝覲的禮儀,又何須忙於一天。話說得不緊不慢,不鹹不淡,不熱不冷,但言下之意是讓李重進就在揚州待著。李重進隻得在揚州待著,可是沒幾天就聽說趙匡胤把李筠給滅了,李重進有預感,李筠之後,就該輪到他了。
這不,李筠剛剛被滅,對李重進的動作就來了,趙匡胤要對各地的節度使進行調防,首先就是拿他開刀,調他為平盧節度使,要他立即上任,同時又派了使臣,賜他丹書鐵券,並帶了口諭,讓他進京朝覲。他接了這丹書鐵券,心裏翻騰不已。
他睡不著覺,讓人點上燈,在燈下看了一會兒兵書,那是一本南唐人寫的書,書名叫《狼奔經》,此作者是個名不見經傳的人物,但是書卻寫得很好。書裏說,行軍打仗最忌諱的就是主將心神不定,不下決心。主將猶豫,部隊忽左忽右,忽前忽後,就會讓軍士產生懷疑,從而喪失信心。他想想,這事不能再拖了,再拖下去,揚州他也守不住了。
他找來翟守珣,問道:“翟將軍,你上次去見李筠,他不是說投降了北漢嗎?怎麼沒幾天就被趙匡胤給滅了?這個人當初可是個能人,武功蓋世,手下又有能臣。”
翟守珣道:“主公,我看這個李筠,他是小事清醒,大事糊塗啊。他不跟你聯合,卻去投靠一個北漢,北漢能有多大實力?名義上是一個國家,還有中原正朔的體統,但那是花架子,它和契丹媾和,那在政治上被中原人判了死刑,這個時候李筠和北漢軍聯手,怎麼可能成功?”
“那麼,依你的意思我們該如何?”李重進憂心忡忡,“聽說是趙匡胤逼著李筠謀反。我得到的密報是,李筠曾經派兒子進京謝恩,可趙匡胤一見麵,就問‘太子,你來何事?’這是什麼話?”
“趙匡胤是恨李筠和北漢勾連,私下叛國。趙匡胤也是武將出身的馬上皇帝,哪裏是李筠派個兒子來耍耍嘴皮子就能忽悠住的?”
李重進心頭一震,他已經跟南唐聯係過了,這要是讓趙匡胤知道,那也是要步李筠的後塵啊,李重進道:“如此說來,我是不反也得反了?”
翟守珣暗暗吃驚,不是說不反了嗎,怎麼又反了呢?
這時,就聽李重進對身邊的護衛道:“去吧,你把那女子帶進來,讓他們見一見!”
翟守珣一聽更糊塗了,在節度使衙門裏,有什麼女子是要他見的呢?一會兒,他就看見內室裏走出來一女子,翟守珣一看,兩腿就軟了,那是春來,“你怎麼來了?孩子呢?”
春來道:“節度使大人把我從京城接來,讓我在這裏等你,和你見上一麵。”
“孩子呢?”翟守珣大聲問道。
春來道:“孩子在。”
李重進道:“翟守珣啊翟守珣,我對你不薄,你何苦要害我,讓我失去和李筠合兵的機會,又讓我在猶豫不決間失去了揚州軍民對我的支持。你竟還挑撥我和南唐的關係!”
翟守珣突然跳起,撲向李重進。這時,站在翟守珣身後的護衛一把抓住他,把他摁倒在了地上。
李重進站起來,正要說話,外麵進來一名軍校,報告道:“大人,監軍安友規果然逃跑。”
“可曾抓住?”
那軍校跪下道:“大人,他一個人跑了,沒帶家人。他一個人用繩子從城牆上哧溜下去的。”
李重進聽了,又坐了下來,道:“好啊,我不動手,他趙匡胤卻先要動手,他是要釜底抽薪,讓我坐以待斃啊!”
他坐了好一會兒,命令道:“去,把安友規的家人,還有所有不聽話的人,所有和安友規平時來往密切的人全部逮捕,明日午時,處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