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 迷局
福寧宮門前的烏鴉已經叫了好幾天，太監們不時地來驅趕，但是趕走了，它們又回來，太監們都有一種不祥的預感，杜太後也許將不久於人世了。
福寧宮內，有股子老人身上的陳腐味，混合著藥味，在空氣中氤氳彌漫著，被從西邊射進來的斜陽一照，這味道分外濃重。趙匡胤要來，王公公先到福寧宮，他讓人拿來上好的海南沉香，點了起來。
過了一會兒，杜太後醒了，王公公一麵派人立即去報皇上，一麵立即讓人給杜太後準備洗臉水梳洗。不久，小太監來報，皇上來了。王公公輕輕地在杜太後耳邊說道：“太後，皇上來了，您有什麼吩咐，您就跟皇上說！”
杜太後睜開眼睛，屋子裏有點兒昏暗，但是，她能看見她的兒子趙匡胤，她一共生了四個兒子，老大早早過世了，老二就是趙匡胤，而老三趙光義是她的最愛，老四趙光美還小。
“皇兒，你可知你到底是為什麼奪得了大周的天下？”
趙匡胤沒想到母親會在這個時候問這樣的問題，他答道：“孩兒是托了祖上的洪福！”
“錯！”杜太後輕輕地側身，她正對著趙匡胤，眼睛死死地盯著他，“是因為柴榮把皇位傳給了他乳臭未幹的小兒，你是從小兒手裏奪得了天下！”
趙匡胤點點頭，但他如今身體強壯，德昭等兩個孩子也在成長中，這事要緊嗎？他不明白母親想說什麼。
“你希望你身後猶如柴榮那樣，妻兒不保，身家盡喪嗎？”杜太後問道。
趙匡胤摸著母親的手，道：“母親，有什麼吩咐？”
“我要你答應，你身後把皇位傳給你的弟弟趙光義，讓趙家的天下永續流傳！”
趙匡胤一驚，“這？”
這時，王公公進來道：“趙普大人到了。”
趙匡胤一驚，是誰通知趙普來的？杜太後不待趙匡胤說話，直接對王公公吩咐道：“快快有請！”
趙普聽到杜太後的話，徑自走了進來，他躬身給杜太後施禮，杜太後輕輕地擺擺手，道：“這些俗套就免了，我叫你來，是讓你寫一個誓約。我要把這個誓約放在金盒子裏，差人單獨保存，以便日後昭告天下，否則我死不瞑目，我在底下也不得安生！”
趙匡胤聽到這裏，眼前竟然浮起當初周太祖郭威去世前的一幕，那個時候，郭威讓李重進、張永德等下跪、發誓，要他們輔佐柴榮。現在，輪到他了。他要發一個什麼樣的誓呢？
杜太後道：“皇兒，你聽著，我要你答應，將來你百年之後，把皇位傳給你弟弟趙光義。你可答應？”
趙匡胤聽明白了，母親的臨終遺囑是要趙家的江山，保證能世代相傳，而為了做到這一點，她想到的法子是兄終弟及，而不是父子相承。趙匡胤和趙光義感情很好，他想了想，自己的兩個兒子年紀的確尚小，如果真的傳位給他們，他們恐怕頂不住。
趙匡胤猶豫著，他的眼前出現了父親的身影，當初拒父於滁州城外，實在不孝，如今母親又要離世了，當如何自處？他眼睛一閉，跪下道：“孩兒謹遵母命！”
杜太後滿意地點點頭，她對趙普說：“你把皇上剛才的誓詞記錄下來。”
趙普不好推脫，再說皇上都已經說了，他隻好拿起筆墨，寫了下來。杜太後讓他照著讀了一遍，杜太後最後道：“趙普，寫上你的名字吧，這份文書是由你記錄起草的，由你作證。”
趙普在文書上署了名。
杜太後吩咐王公公：“王公公，這份文書，就由你保管。”
王公公點點頭，接過文書。
杜太後又吩咐道：“就把它放在金盒子裏，存放在福寧宮的房梁上，日日派人看護，直到昭告天下的那一天。”
王公公點點頭，嘴裏應道：“是！太後！”
“皇兒，從現在開始，你就任命趙光義為開封府尹吧。”杜太後道。趙匡胤道：“母親，您放心，我一定按照您的吩咐去做！”
杜太後不作聲，她緩緩地閉上了眼睛，像是沉沉地睡著了。趙光義看看身後的汴梁，那是世界上最輝煌的都城，城市有五百萬人口，東西南北，方圓百裏，現在他要離開了，他在心裏說：“我是暫時離開，我一定會回來的！”
他的妻子符夫人看他站在路邊，望著皇城，於是也下了車，陪他站著，“相公，你不想離開？”
趙光義點點頭，“這麼多年了，我和大家相處習慣了，突然要離開，不舍得。”
符夫人知道，趙光義說的大家是八十萬禁軍，是那些禁軍軍官，趙匡胤杯酒釋兵權之後，禁軍主要由趙光義掌管，如今，趙光義轉任開封府尹，他的軍權也就卸掉了。
符夫人道：“相公，你是不舍得軍權吧？皇兄既然讓你做開封府尹，就是太後的懿旨發揮作用了，皇兄卸去了你的軍權，他可能是不希望你現在就坐大吧！”
趙光義不置可否，他看著遠處起起落落的雲朵，又看看皇城的城樓，“你父親明年什麼時候進京述職？讓他早點好好準備，我想推薦他來任樞密使，職掌禁軍。”
符夫人點點頭，道：“我已經寫信給父親，讓他好好準備，乘明年皇上生日的時候來京城給皇上祝壽。”
符夫人說完，就拉著趙光義上車，趙光義還是不動，符夫人道：“相公，你是在等什麼人？”
趙光義點點頭，又搖搖頭：“我不讓任何人送我，此時不可張揚，如果鋪張張揚，會讓皇兄起疑忌憚。”
符夫人突然明白了：“你不讓他們送，但你還是希望看見他們有人來送。”符夫人歎氣道，“唉，皇兄既然任命你為開封府尹，怎麼又讓你去洛陽呢？這不是明擺著忌憚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