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光義失望地看著來路道:“不會有人來了。”說著,他和符夫人一起來到車旁,準備上車。

正在這時,大路上掀起一溜煙塵,來了幾匹馬,趙光義手搭涼棚,一看,原來是史珪、石漢卿、呂端、馮拯四人,這些人平時都和趙光義交好,盡管他們接到趙光義不許送行的傳話,但他們還是追了出來,要為趙光義送行。

到了近前,四人下馬,史珪從馬上取出酒壇子,石漢卿拿出幾隻杯子,史珪倒了酒道:“相公此去,不知何時能歸,我們四人特來相送,沒有什麼禮物,隻有熱心和薄酒。”說著,他自己幹了。

四人相繼幹了酒,這個時刻,大家也無話,其實是不能說話,這樣送行,是什麼話都不必說的,都在一個情字裏了。趙光義幹了酒,一句話也沒說,上了車。

終於,他對著車夫喊道:“上路。”夜。趙普家裏,所有的人都已經睡了。隻有趙普,還在獨自看書。

這時,有人敲門,家丁開了門,黑暗中一人奉上一劄書信,瞬間,那人又折回了胡同,沒在了黑暗中。家丁拿著書信,疾步跑入趙普的書房,將書信遞給趙普。

趙普用竹簽挑開信封,信紙上是空白的,他舉起信紙,對著蠟燭一照,原來是一封密信,趙普嘴裏喃喃道:“開封府尹的密使往來於開封和常德之間,開封府尹和高懷德來往密切,開封府尹可能動員高懷德舉薦符彥卿任樞密使。”

趙普看了,倒吸一口涼氣,他點著了密信,倒坐在椅子上,半晌不動。

過了好一會兒,他喊家丁:“你去請張瓊大人來見我!”張瓊是河北大名人,後周的時候就跟著趙匡胤了,趙匡胤率軍到泗州練兵時,他跟著趙匡胤攻打清流關。那時趙匡胤一馬當先衝出,不想關上一支冷箭迎著趙匡胤射來,張瓊看見了那支箭,但已經來不及提醒趙匡胤,他毫不猶豫猛撲上去,擋在了趙匡胤身前,自己正好被射中。那箭太厲害了,把他的護心鏡擊得粉碎,箭頭刺進了他的心窩,差點兒就要了他的命。

目下,趙光義離開了京城,去了洛陽,張瓊接替趙光義擢典禁軍,由內外馬步軍都軍頭、領愛州刺史,代為殿前都虞候,遷嘉州防禦使。張瓊是接替趙光義的人,本來,他應該一切按照舊製,趙光義是皇上的兄弟,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那是要接替皇上的人,他在時的一切都不應該動,動了就是得罪將來的皇上。可張瓊偏偏不,他是個直性子,到任以後,首先是差軍餉,領幹餉的全給他趕跑了,這可得罪了一大幫人。要知道,能在趙光義那兒領到幹餉的人,不是趙光義的死黨,就是對趙光義有用的人,他這樣做等於是捅了趙光義的老窩。

史珪、石漢卿等最是忠於趙光義的軍校們,對張瓊橫挑鼻子豎挑眼。有一回,張瓊校場點兵,左等右等,史珪、石漢卿就是不來,原來,他們是故意遲到,給張瓊難堪,張瓊哪裏受得了這氣。他二話不說,派人抓了他們兩個,就是一頓板子,這頓板子讓張瓊打出了威信。可是不僅這兩人從此非常痛恨張瓊,聲明和他勢不兩立,那些受過趙光義恩典的人,一下子就抱起團來抵製張瓊。不過,張瓊仗著救過趙匡胤的命,仗著趙匡胤賞識他,並不怕他們。

趙普知道張瓊的個性,他要用好張瓊。張瓊沒有騎馬,而是乘著一乘小轎子來到趙普家,他一到,就被管家直接領到了書房。

趙普用碾砵碾茶,又用沸水一遍一遍地淋熱茶盅,最後,他把茶末放在茶盅裏,用半沸的水沿著茶盅的杯壁澆在茶末上。茶湯漸漸出色了,茶麵繞著水的方向轉著圈,接著,茶末都聚攏到了半麵,另半麵是褐色的茶湯,張瓊看到了一張黑白相間的太極圖。

張瓊坐著不動,他知道趙普是個文人,雖然讀書不多,卻號稱半部論語治天下。他的確是文人氣十足的,喝個茶,還有這麼多門道。

終於,趙普端起茶盅,遞給張瓊,張瓊連忙傾身,雙手接過。

他雙手捧著,聞了又聞,但是不喝,他在等趙普說話。

趙普道:“看見這茶湯了吧?茶是茶,水是水,一清二楚,混淆不得!”

張瓊不知道趙普到底要說什麼,他思忖著道:“丞相,你有吩咐盡管說,我張瓊萬死不辭!”

趙普笑了:“都虞候,你也是一方大員了,怎麼隨口就說萬死不辭,尋死覓活,那是戰爭年代的事,現在是太平年代,要的是這個。”他指指自己的腦袋,“如果沒有這個,你就是想尋死,也死不好。”

張瓊問道:“丞相,是不是有什麼消息?”

趙普道:“開封府尹善於結黨,在禁軍中安插了無數私人,又和長公主、高懷德一家交往深厚,他已經得到太後的庇佑,現在又如此結黨,我怕要出事。”

張瓊這回喝茶了,道:“丞相,那是皇上的家事,我們管不上吧。再說,對於趙家江山,我們這些外人不是隻有盡忠的份兒麼?”

趙普冷冷地問道:“張大人,你想盡忠,我倒是要問你,你向誰盡忠呢?是當今皇上,還是未來皇上?未來的皇上,他要你盡忠嗎?想想史珪那些人,恐怕不等新老皇上更替,你的命就不保啦。”

張瓊聽趙普這樣說,心裏倒是有同感,要是趙光義當皇上,史珪、石漢卿那些人哪裏會放過他。“丞相,那我們怎麼辦?”

趙普道:“先下手為強。”太陽出來了,趙匡胤讓王公公給他在禦花園弄了個躺椅,上麵鋪了狐皮褥子,他躺著,沒想到一躺下就睡著了。“許是人老了,瞌睡多。”他自歎道。王公公接口道:“皇上,您哪裏老,您要是老,老臣還不是已經朽了?”“王公公,你啊,就是嘴甜!”他問道,“那你說,我怎麼一躺下就想睡,可是睡一會兒又要醒呢?想當年,我領軍打仗,幾天幾夜不睡覺,也是常有的事,哪裏有什麼瞌睡?等到仗打完了,一睡就是幾天幾夜,又哪會一會兒醒來呢?誰也叫不醒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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