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普,你也俗了,弄蒲中酒來,俗了!”趙匡胤看看窗外,雪又大了,他道:“今晚,我們別俗了,搬到外麵去,院子裏不是有個亭子嗎?去那裏,就在雪中喝!”
趙普急忙起身,他端著盤子,道:“去得去得,我已經派人在那裏擺好酒席了。”
兩人往外走,一拉門,趙匡胤看到門外麵筆挺地立著七八個家仆,有男有女,他指著趙普道:“你啊,你還是把我當外人。”他吩咐道,“留兩個,其他人都歇著去吧。”
這時,有人拿來了燈,撐著傘,給他倆引路,趙普手上的菜盤子,也被人急急地搶了去。走在花園小徑上,雪花打在趙匡胤的臉上,他覺得很愜意:“哎呀!還是這樣喝酒看雪舒服,你這裏安靜,皇宮中太鬧騰。”
趙普道:“那皇上隨時可以來微臣這裏。”
“不打攪你?”
“這一切都是托皇上的洪福才有的,怎麼叫打攪呢?這就是皇上的家。”趙普打趣地說。
兩人一路走,趙普看雪地裏正放著光,心想那些照著梅花的燈,皇上看了不知道會怎麼想,再說,他也不知道皇宮裏有沒有這種燈,要是有,皇上用的,一個大臣也用,這是逾越,要是沒有,那就更加不好了。這時,趙匡胤似乎也注意到了那些梅花:“趙普,沒想到你還有那麼好的雅興,這梅花漂亮。”他用鼻子嗅嗅,香氣縹緲。
趙普心定了,皇上沒注意到燈,注意的是梅花。
兩人在亭子裏落座,家人在他們身後圍上了簾子,把溫酒的火爐也打開了。趙匡胤一落座,才發現這亭子有秘密,原來身下是暖和的,“你這亭子不錯,燒了地火?”
趙普道:“這是微臣的發明,在底下鑿洞,把炭火放進去,這樣亭子就暖了。”
趙匡胤道:“什麼時候你到我宮裏,給宮人講講,我要在宮裏也弄一個這樣的。”
趙普道:“這是特地弄來迎候皇上的,皇上喜歡,我明天就進宮,把圖樣給他們,讓他們立即也做一個。”
兩人飲了幾杯,趙匡胤問道:“趙普,今兒我來是想問問內外方針大計。”
趙普點點頭,飲了一杯道:“皇上,有什麼特別的思慮嗎?”
趙匡胤道:“人生猶如白駒過隙,突然之間,我們都已是中年之人。可惜,燕雲十六州還在契丹人的手裏,北漢也還沒有鏟除,南方還不穩定。”
趙普搖搖頭,道:“皇上如此思慮沒有必要,攘外自有武將們,皇上隻要鞭策之,則可。”
趙匡胤舉酒,停著不動:“我想禦駕親征,拿下北漢,如何?北漢不破,契丹必不能破,燕雲十六州,必不能拿回,我漢人在契丹的國土上,為人奴,為人妾,我不能安心。”
趙普道:“皇上,當年周世宗在位,曾經親征北漢,又如何?”
趙匡胤不語。
“王樸乃天下大器,鎮國之才,他在時曾經說過,北漢留著,可以隔絕契丹、女真、黨項對我的襲擾,滅了它,卻要耗我資財,傷我元氣。”
趙匡胤擺擺手,道:“飲酒,飲酒,這個我知道。”
兩人都不說話,悶悶地喝酒,最後還是趙匡胤打開話匣子:“開封府尹那邊的情況,你可知道?”
趙普心裏想說,如今這個大宋江山,已經分裂成兩半了,一半兒是您趙匡胤的,一半兒是您弟弟趙光義的,群臣也分成了兩撥。他想說,皇上您的政令,到不了開封,過不了洛陽!
趙匡胤盯著趙普,道:“你說說,你在想什麼?直說!”
趙普一愣怔,沒緩過神,下意識地就說道:“皇上,如今您的政令到不了開封,過不了洛陽!”
趙匡胤也是一怔,他沒有想到趙普會敵視趙光義。“我已經垂垂老矣,然而德昭、德芳尚幼,當初太後在時,我曾經答應太後,絕不讓大宋江山重蹈後周覆轍,這江山給光義,又有何不可?你是我的肱骨之臣,當時又親證了太後的金匱之盟,應該理解啊。”
趙普正為自己剛才講的話後悔,他覺得自己有點兒唐突了,他沒有回複趙匡胤的問話。
趙匡胤接著說:“什麼是好生活呢?我們曾經沙場百戰千戰,九死一生,如今權傾天下又如何,孤家寡人而已,未嚐有一日能安心,有一夜能安枕。”
趙普搖搖頭,道:“皇上,我們冒死兵變,又百戰沙場,除了為自己的好生活,還有什麼?不過是要子孫安享權柄,擁有天下而已。如果您是真龍天子,那麼,您的子孫就應該應上蒼的使命,來統治天下。這才是正朔,才能讓天下人臣服,否則,這個趙家王朝就要結束,而另一個趙家王朝就要崛起,可這絕不是一個趙家!天下人怎麼知道誰是真正的天子?大宋的江山如何才能成為萬眾一心的信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