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節 哪個趙姓
大雪連著下了一下午，晚飯後還下著。趙普讓人在院子裏掛了幾盞燈，可以在雪夜中看院子裏的梅花。不一會兒家人拿來幾盞燈，他嚇了一跳：“怎麼這些燈都是鍍金的？”
趙安回道：“大人，這是去年南唐使節送的，您可能忘記了。這些燈一直沒有用過，今天喜慶，瑞雪兆豐年，就拿出來用用吧。”
趙普心裏有點兒忐忑，這讓皇上看到了，還不知道他會怎麼想。“你們趕快去換了，換普通的燈，帶個燈罩就行，我們一會兒在這裏喝酒，皇上能看見窗外的雪景和梅花就可以了。”
趙安搖搖手，道：“大人，家裏哪有其他燈啊，去年幾盞燈都是用紙糊的，用幾天就壞了。再說了，您是當朝宰相，您不用這種東西，誰敢用？不就是鍍了一層金子嗎？人家還用真金白銀的呢。”
趙普道：“趙安，你還是撤了這些東西，不能讓皇上覺得我是貪官。”
趙安一拱手，認真地說：“小人想起一個故事，不知道大人想不想聽？”
趙普知道趙安平時喜歡讀書，腦子好使，就說：“你想說什麼就直說。”
趙安道：“當年始皇堅持要王翦領兵討伐楚國，楚國是一等一的大國，要討伐楚國，必須舉秦國全國之力，也就是說，把秦國所有的軍隊都拉出去才行。他回秦始皇道：‘若非要用老臣，必給我六十萬大軍。’始皇同意了，於是王翦帶著六十萬秦軍向楚國去，始皇親自來送，一直送到灞上。臨別前，王翦請求始皇給他田地和美宅，始皇說：‘將軍既已出兵，何患貧窮？’王翦說：‘為大王部將，雖立戰功卻終不得封侯，所以趁大王親近臣下之時，多求良田屋宅園地，為子孫置業。’始皇大笑。王翦一路行軍，一路不斷地派人回去跟始皇敲定他要的良田和美宅，王翦這樣做，不僅僅讓皇上身邊的那些大臣們看不下去了，就是跟著他出征的那些部下們，也看不下去了，就跟王翦說：‘將軍，這樣求賞太過分了，我們覺得丟人。’王翦對他的部下說：‘皇上多疑，不信任人，現在把全國的兵馬都交給了我，我隻有以多請田宅作為子孫基業的方法來打消秦王的懷疑，否則，如果我們走不到楚國，大家回去之後說不定都得不到一個全屍。’”
趙普看看趙安，道：“趙安，你在家裏做家臣，委屈你了，將來一定找機會讓你外放，去做個縣官試試。”
趙安問：“那麼，這些還留著嗎？”
“留著吧。”晚飯剛過，皇上就來了，隻帶了十幾個衛士，身邊伺候的隻有王公公一人。趙普領著趙匡胤到了書房，趙匡胤一看，這書房真氣派，書櫥裏的書大概有數千卷。趙匡胤笑了：“趙普啊，趙普，你是真舍得花錢。這些書你都看了？”
趙普笑起來，道：“忙，哪裏來得及看？不過，皇上的命令不敢不從，皇上不是要我多看書嗎？”
趙匡胤想起當年自己在攻克清流關、滁州之後，繳獲了南唐部將和鄉紳的大量書籍，那些書裝了幾大車，運回了汴梁。為這事，他還被人告了，說是他貪財，將繳獲的資產運回家了，得虧周世宗是明白人，不然他的命可能不保。“當年，我們是沒錢買書，隻能搶了別人的書來看，目下，我們是有錢買書，天下的書盡歸我們所有，卻沒有時間和體力看。這些日子朕看書，常常感覺眼睛昏花。不看書，頭腦挺清醒，一看書，就想睡覺。你說，我是不是老了？”
趙普搖搖頭，道：“皇上萬歲，哪裏會老？”
趙匡胤用玉斧敲敲自己的手心，又敲敲桌子，道：“趙普，你可別跟我玩虛的，我這個萬歲在你眼裏到底是個什麼形象？你倒是說說。”
趙普哪敢跟趙匡胤玩虛的，他道：“要身體好，必須暢飲，不能飲，就沒有好身體。”
說著，趙普打開炭爐，讓木炭的火活過來，不一會兒，上麵的酒壺裏就開始冒水汽，酒香在屋子裏彌漫開來，那酒本來就溫著，恰到好處地溫著，現在更是好到極點了。
王公公跪到炭爐邊，提起酒壺，給他倆斟上，趙匡胤道：“王公公，你到外麵歇著去吧，別累著，我和趙大人會照顧自己。”
王公公知道，那是皇上要跟趙普說話，他不便在邊上聽，他躬身起來，退了出去。趙匡胤又補充道：“你也別在外麵候著了，找個地兒歇著去。今晚，我們恐怕要很晚。”
趙普道：“皇上放心，王公公和您帶的衛士都作了安排，他們凍不著餓不著。”
趙匡胤不待趙普讓酒，就自己飲起來，一喝，果然是好酒，“蒲中酒？”蒲中是山西境內的蒲州，那裏出產好酒，趙普道：“好酒躲不過皇上，皇上一喝，就喝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