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顯然,接下來的大半年裏,我又是在床上度過的。
在第二年的初雪降臨之跡,我終於不用在六師兄的唉聲歎氣中被抬來抬去,可以自食其力的雙腳踏地,在雪地裏肆無忌憚的奔跑。
“小七你慢點,身體還未好全,竟敢這般撒歡,當心我去告訴師傅!”六師兄拿著淺粉色的梅花紋緞披風,在身後緊隨不舍的跟著。
“不用過來跟我告狀,我才不會管她,等到梅雨時節,剛好可得在一旁看她疼的在地上打滾。”師傅不知何時出現在回廊的拐角處,靜靜地站在那,遺世獨立,隻是一開口,便破壞了他那高冷的氣質,“還省看戲的票錢。”
師傅說話總有那麼一種本事,讓人極度想要揍他。
我撇了撇嘴,訕訕的停住了腳步,任憑六師兄將披風替我係上,從上至下,他甚至很是心細的將披風下擺也縫了一根絲帶,認真係上,此刻剛好將我雙腿完完全全遮上。
多少有些效果,風剌在身上刺痛明顯好了些許。
“謝謝師兄。”我微微頷首,衝著六師兄淺笑。
他臉色微紅,麵上也是一片歡喜,嘴裏念叨:“你喜歡就好。”
其實我哪有什麼喜歡不喜歡,他待我好我自是心裏有數,隻是覺得不能寒了別人的好心罷了。
師傅似是一時起了惡趣味,不禁調侃:“呦,小六還真是心細的很,怎麼不見你這般孝順過為師呢?”
師傅此刻的形跡不禁讓我聯想到一個十分貼切的詞:為老不尊。
六師兄也真是沒用,平日裏鬼點子層出不窮,此刻師傅不過一句話,竟噎得他說不出話來,雙頰紅暈更甚,許是被師傅如此調侃羞愧了吧。
我心底暗歎:中看不中用啊!
我從來不是什麼善男信女,嘴上向來吃不得半點虧,見六師兄不答話,便順勢接了話頭:“師傅說的對,小七一反思頓覺不安,師傅為了小七勞心勞力,小七卻從未表達過謝意,既然師傅這般喜歡這件披風,小七自是歡喜,便此送給師傅吧,少女係的粉色,配師傅再合適不過了,明年開了春,定是能助師傅桃花朵朵開,早日替我們尋一位稱心如意的師娘!”
師傅不再說話,隻是一雙丹鳳眼瞬間眯成一條縫,臉上皆是危險神色。
“小七,你過來!”他那骨節分明的右手,衝我輕輕招了招,臉上倒也沒有什麼特別的表情,隻是笑著,笑著......卻讓我覺得有些滲人。
“嘿嘿嘿嘿……”
我站在原地咧了嘴,衝著他嗬嗬直樂,狀似沒聽見,當我傻啊,過去肯定少不了一頓“爆栗”。
“咳咳”我故作咳嗽兩聲,一邊右手去掩,一邊左手扶額,假裝病發,實則怕他看見我忍不住笑彎的嘴角。
“師傅教訓的是,小七身子骨還沒好利索,不過是一陣小風,倒也咳得厲害,腦袋渾渾噩噩,記不清自己說了些什麼混賬話,師傅莫要放在心上,畢竟媳婦這種事還得看機緣和人品,不是誰都能那麼好運找到一個稱心如意的妻子,小七就先回房了。”做人得見好就收,得寸進尺必定死的很慘。
隻是有些對不住六師兄,他竟真以為我舊疾複發,滿臉緊張的攙扶著我:“我送你回屋。”
“徒兒先行告退!”六師兄一隻手扶著我的肩一隻手摻著我的左手,緩緩的將我往小院扶去。
為了圓自己的謊,我也隻得配合著他的腳步,亦步亦趨的回小院。
“你個滑頭,以後還是得注意些。!”直至轉身隱進青鬆後,身側的六師兄這才緩緩開口,隻是語氣裏有些我不能理解的擔憂,“小心師傅趕明兒找個由頭,讓你將青嵩派法則抄個百八十遍。”
我有些吃驚,自己平日裏也常跟師傅開個玩笑,倒沒見他怎麼樣,心下對六師兄這話倒也不甚在意:“不能吧。”
“師傅這人什麼都好,隻是師娘這事,卻向來閉口不提,不信你去後山看看,你四師兄至今還在那裏喂豬呢!”
一日十二時辰,我恨不得這十二個時辰都是白日,那樣我便不用就寢。
每當夜幕降臨的時候,我是怎麼也打不起精神。
每日戌時便已洗漱完畢,卻遲遲不能入睡,子時勉強入睡,過不了一二個時辰,便會被噩夢驚醒。
之所以稱之為噩夢,不僅是因為視覺上的真實性,更是身體各個器官與他相契合。
母親再一次被利刃釘在我的麵前,嫣紅的鮮血在我麵前蜿蜒,一直浸濕我衣裙的下擺,那腥重的血的氣息,讓我幹嘔不止;福伯雙手抻著棉被,一寸寸在我麵前化為灰燼,我甚至聞到了他肉烤熟的焦味,那畫麵讓我幾近崩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