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求你,不要說!(1 / 3)

雁卿簡直要被這位二哥的勇猛作風給驚呆住,被壓在艙口最下麵也顧不得掙紮,光是看著兩人交手,是要喝彩還是要喝止早全忘了。卻是孫麟在上麵擠著和自己並排的鳳千楚,皺著鼻子說道:“你們這是在幹什麼,簡直一團亂。”

鳳千楚氣急地欲要推開這家夥,一麵道:“讓開!”一麵張皇地繼續喊著:“二哥,住手啊!禦劍山莊的事和將離姐沒什麼關係的!”

孫麟毫不以鳳千楚的惶急為意,反而看好戲地一驚一乍道:“咦,你怎麼手心裏滿是冷汗的?喲,臉色也不太好啊!嘖嘖,這力氣小得跟貓兒似的,可不太像是你……”

鳳千楚確有些不妥,氣力雖也不是孫麟所說“貓兒似的”,卻著實是虛弱了不少。倘是上午,孫麟早就被她推飛了出去,此時卻遲遲不曾奏效。

那邊船夫亦是始終沾不著凰將離半片衣角,主人吩咐一聲不聽尚可,二聲不理也罷,再要下去,恐怕連皇家也別想再回了。因此內心焦急,索性喝道:“還手!”

凰將離哪會受他激迫,一切依舊,隻是不聽。

孫麟卻是好奇地瞧著鳳千楚,鳳千楚亦憤恨地瞪他,然而麵色愈白,額上冷汗漸現,竟是咬緊了牙關在極力忍耐著什麼般不肯再出聲了。

孫麟看了一會兒,忽笑道:“你又不像中毒。莫不是這會兒他們動作太大,船動得厲害,竟然暈船了吧?”

“胡說……”鳳千楚隻從牙縫裏蹦出這兩個字,卻也不肯多說。隻是渾身顫抖,幾乎就要沒了力氣。

孫麟大感好玩地伸指一戳她慘白的臉孔,鳳千楚瞪大眼睛要吃人似的看他,可惜虛弱之下,就連目光也沒了什麼威力。

雁卿聽得二人爭執,才突然醒悟道:“哎喲,我倒是忘了,小姐你快回去艙中休息好了,二哥不會真的殺掉她的。”

“住嘴……”

孫麟證實了自己的猜測,不由大樂,幸災樂禍地道:“你居然也算是鳳家的人?鳳家掌著這長江中下遊漕運水路,居然會有暈船的子弟?”

鳳千楚根本沒力氣跟他說話了,好在孫麟此刻已經忘記自己的目的,赫然便以捉弄鳳千楚為樂了,一時又是嘲笑又是動手的,胳肢嗬癢無所不用其極。鳳千楚萬沒料到竟會遇上這樣的局麵,真正是哭笑不得,內心一時悲憤之極。

甲板上凰將離連翻了數百個跟頭,雖說不費什麼力氣,到底心裏是覺得有些疲倦了,突然開口道:“你那個大哥,是禦劍山莊的人,可是在雪雙呆過?”

船夫聞言一震,手中竹篙更是暴雨般點出去,冷笑道:“難為你記了起來!”

凰將離苦笑道:“這事與我卻無甚幹礙,你是找錯了人,我自然不會記得。”

船夫久攻不下,原有的冷靜早化作一腔暴戾,暴喝一聲:“狡辯!”手底再加快幾分。

凰將離卻仍有餘暇答話,隻道:“或許你是不明白,那些時日的雪雙中除了我,也還有好些厲害殺手的。那次鬧出細作的事我也隻是聽說,連人也未曾見著,怎記得起來。”

船夫聽得這話,猛然停手。司空跟著停下,落在船頭,道:“如何?”

船夫深吸一口氣,道:“我信了。”

“既如此……”

“隻是我對你這樣的殺手,卻是恨之入骨!”船夫一聲斷喝,棄了竹篙,腳尖在甲板縫中一踢,便自甲板底下挑起一對綴著尺長鐵鏈的奇形鐮刀。手一抖,鐮刀化作兩彎殘月,直追凰將離而去。

凰將離長歎一聲,折腰移步,避開了這一擊。

接下來倒是不會無聊了,這雙造型奇詭的鏈子刀,想必是可以玩出無數的新花樣。

雁卿正在勸著鳳千楚回艙去,隻是這會兒就是鳳千楚鬆口了,孫麟又如何肯放過這個能狠狠欺負她的機會,抓著鳳千楚百般戲耍,不提防船夫拎著那鏈子雙刀飛身躍上,居然一腳便踏在他正自得意洋洋的頭顱上,幾乎沒踩斷他脖子。

孫麟的喋喋不休於是猛然一停,隨即記起這船夫對自己的諸般無禮。加上此刻脖頸酸痛,可沒道理再忍耐下去了,當即大叫一聲從艙中跳出來,指著那船夫喝道:“你這廝實在太過無理,一點道義原則也沒有!少爺我實在看不下去,今天就來好好收拾你一番罷!”

麵對著寒光森然的一對鐮刀,凰將離也不得不肅然相待,長劍抽出,兩人立時叮叮當當纏作一處。船夫此刻的全副精神都已放在了凰將離身上,哪還有空回頭來理會孫麟的挑釁,自是當耳旁風吹過了。

孫麟這人向來隨心所欲,恣意妄為,想到的事立即便要去做。哪怕船夫現在對付的正是他之前矢誌要殺的凰將離,他也沒打算要和船夫聯手一起打倒了凰將離再說,反而真對著船夫叫板。

雁卿總算得空想將鳳千楚送回船艙,但鳳千楚心急如焚,深恐船夫這一舉動對凰將離太過無禮,使得自己這一行不能夠順利完成任務,掙紮著也要隨著孫麟一起出來。

孫麟被船夫忽視,正覺好大沒趣,瞅見鳳千楚搖搖晃晃要爬出來的樣子,不由眉毛一挑,安慰地道:“放心好了,這家夥交給我來料理,一定不會讓他傷了凰將離半點皮毛。”

鳳千楚無言抬頭看他,覺得要是論起無道義無原則,那船夫是怎麼也比不上眼前這家夥的。

“呆著幹什麼,趕快進艙裏躺一會兒……”孫麟煞有介事地吩咐著,看來已不記得自己剛才對鳳千楚做過些什麼事。

雁輕也趁機安撫鳳千楚。鳳千楚看了他一會兒,思考得很吃力的樣子,終於下定決心地閉上眼睛,任由雁卿帶自己回了船艙。孫麟見自己的吩咐奏效,總算挽回一點顏麵,更是打起精神,一麵繼續朝船夫吆喝,一麵縱身躍去他們那頭。

然而才到船篷上,凰將離左手操過竹篙脫手打來,喝道:“呆在那邊!”

竹篙雖是鈍器,然而凰將離這一擲顯然並未留手,勁風淩厲,迫得孫麟隻得停在船篷上,不由瞪大眼睛怪叫道:“我可是來幫你的!”

聽到這話,凰將離好似笑了一笑,隨即道:“那好極了,這便交給你來,我也該好好睡上一覺了。”

說罷居然真的抽身一退,船夫那雙鏈子鐮刀卻是嗆啷響著如影隨形,凰將離足尖點在船頭,幾乎就要被逼下江中。

孫麟看得大搖其頭,又是眉飛色舞地道:“這果然就得交給我來對付。你快讓開!”說著也不管凰將離還讓不讓得開,身子一縱飛撲過去,手中匕首已牢牢握著,對著船夫手中飛舞的鐵鏈便凝力一斫。

凰將離倒沒有食言,看見孫麟撲上來,她就飛身而起,劍尖叮叮兩聲點在追來的鐮刀之上,果然落到艙門,便毫不遲疑地鑽了進去。

船夫鐮刀一振一抖,想要追過去,孫麟卻攔在了他麵前,笑嘻嘻地把玩著匕首道:“果然有點意思,亦剛亦柔,難以對付。”

船夫拎著鏈子刀沉默地看了他一會兒,忽然轉過身去,雙刀嘩啦一聲重丟進甲板底下,用腳踢了踢,背對著孫麟坐下,竟是對他理也不理。

孫麟蓄勢待發了好半天,卻迎來這麼一個結局,錯愕之下難免深感不平,急忙跳過去抓著船夫的肩膀要求他立即站起來和自己對打一場。然而船夫連看他一眼的興趣也沒有,安然自若地伸了個懶腰,掏出酒壺,對著清風,無聲地祭灑江中。

郭二郎那艘船一直等待第二天天明,才重又起帆開航。

原本仍對那天兵般突然冒出的荊江水軍有所顧忌,然而第二天江麵依舊帆來帆往,無一絲異常之態。眾人心裏雖奇怪,卻也不能放過這個機會,自然要趕著回去京城。

這當中唯一不想去京城的,大約就隻有一個。

孫麟圍著郭二郎不停打轉,目的十分明確:“快把你的鏈子刀拿出來,咱們好好分一分勝負!”

凰將離悠閑地坐在船頭看著奔騰的流水,顯得神清氣爽。鳳千楚緊緊挨著她站著,看來已經克服了暈船的問題,隻是擔心船夫郭二郎還會繼續找凰將離麻煩。雁卿完全沒事可作,於是拿了花生盤坐在船篷上剝著吃個不停。郭二郎對孫麟的鼓動恍若未聞,十分盡職地隻是搖櫓。他倒不擔心孫麟會來幹擾他辦事,孫麟敢那樣做,第一個要找他算賬的必然就是鳳千楚。

“雁卿,你來幫他劃船,讓他來跟我過招!”

雁卿鄙棄地回頭看他一眼,道:“你憑什麼支使我!”

“什麼?!鳳家的小鬼,還不教訓教訓這個無禮的小子?”孫麟勃然大怒,卻也不動手,隻是叫上鳳千楚……鳳千楚自然就有足夠的資格去教訓雁卿了。然而鳳千楚也隻是瞟他一眼,抿了抿嘴唇,什麼也沒說地扭過頭去。

“這真是豈有此理!靠岸靠岸,什麼京城我才懶得去呢!既然沒什麼樂子,那就快點靠岸讓我離開!”

郭二郎冷眼睃他,道:“你可以遊回去。”

“我可是給了錢的……”

“沒錯,給錢讓我追上第一殺手,我這不是追上了?”郭二郎的伶牙俐齒絕不亞於孫麟,平時是極少說話,然而一開口,總能讓人啞口無言。

孫麟歪頭想了想,發現自己確實隻吩咐他追上凰將離,不由氣急跳腳道:“我現在要靠岸!”

“我決定接下來不做你的生意。”

“你你你!”

“你不覺得現在讓你還呆在這船上,就已經是莫大的恩惠了麼?”

郭二郎嗤笑著三言兩語將孫麟擊退,完全看不出竟是昨夜那個陡然出手要殺了凰將離的人。孫麟悲憤無比,縱然昨夜誇口過自己水性相當不錯,但真要他遊回岸邊,就算不提體力消耗的問題,光是麵子上就完全掛不住了。

雖然呆在船上這麵子也已經等同沒有。

“你們這幫土匪!”

客船雖無輕舟的輕靈,順流而下加上熟練的船工,也稱得上日行千裏,上下荊江簡直一晃而過。兩日一夜的行舟之後,客船終於被那浩浩湯湯,橫無際涯的嵐湖吞了進去。此處正是三江口,真正水天一色,極目遠眺,江麵接天,漁舟處處,水上倒仿佛才是生息之地,令人咋舌。

船上郭二郎與雁輕也是交替換班,這時駕船的卻是雁卿,搖著櫓在那浩渺無垠的水麵左轉右轉,又行了半日之久,才見著一片萌蔥嫩綠的蘆葦地。雁卿動作熟練地將船駛入蘆葦蕩,裏麵的水路他顯然也十分熟悉,完全避開了泥沼旱地等擱淺之處,直奔目標而去。

孫麟經過這兩日的休養也算是心平氣和了一些,正無聊地折了新生的蘆葦含在嘴裏咬來咬去。眼瞅到鳳千楚終於露出放心的神色,略離開了凰將離身邊,不由壞笑著抓著蘆葦那尖尖的葉子去戳鳳千楚。

凰將離這兩天時有毒發,幸有鳳千楚照拂,沒讓孫麟逮著任何機會。知道京城要到了,難免也為即將再會友人而開心,不去管孫麟的小打小鬧,站在船頭看著層出不窮的蘆葦叢,隻恨不能看穿這生長得過於高大的蘆葦葉。

葦叢中不時有劃槳拉網之聲,水鳥叼魚而飛之聲,隔了葦叢看不見,反而更引人遐思。凰將離還在想著枯葉的情狀,忽然一縷笛聲和著清風送入耳中,令她不禁怔了怔。

笛聲飄渺,難尋來處。

但凰將離瞬間仿佛看見了一襲白袍,一管玉笛,就在那蔥翠的葦葉之間飄然而立。

她幾乎脫口而出,讓雁卿駕船去找找那吹笛的人。然而回過頭,笛聲卻已消失,再聽不見。

枯葉的玉笛到底音色如何,實則凰將離已記不起來。她第一次聽到枯葉的笛聲,隻聽出了淩厲的殺機。然而此刻一聽到笛聲,不知怎地,就是想起了枯葉,自然也想起了枯葉的重傷,因此原本到了後頭的吩咐隻得咽下,苦笑不已。

怎麼可能是他。

他傷得那麼重且不說,與自己才同行到半途即不告而別,從此天大地大,還能否遇上都是未知之數,又怎會如此巧,聽見的便是他的笛聲。

鳳千楚那邊才又擺脫孫麟的糾纏,瞧見凰將離神色恍然,走近前道:“前麵不遠就是京城別院了,將離姐若是困乏,便稍微歇息,免得見了那人沒什麼精神。”

凰將離回過神來,搖頭道:“沒什麼……剛才的笛聲,你可曾聽見?知道是什麼人麼?”

鳳千楚迷惑地往蘆葦叢中望了一眼,道:“這我不清楚,不過這裏也有些風景可觀,不定是什麼文人雅士在乘舟行樂,吹笛助興吧。將離姐喜歡聽,回頭我找人安排……”

“不用麻煩。”縱然知道不會是自己想要的答案,凰將離還是忍不住歎了口氣,悵然看向前方。

蘆葦叢漸漸少了,船下水麵澄清,隨著船行,映著的藍天也愈來愈開闊。過得一刻,眼前豁然開朗,呈現出一個被蘆葦蕩和垂柳堤圍起的狹長內湖來。雁卿拿起長篙,動作舒緩地撐向對岸。

柳堤後倚著一脈黛綠青山,粉牆碧瓦的建築隱在一派蔥蘢的柳絲之後,又有著春日新抽的高挑嫩竹處處掩映,毫不張揚,看來就如一頭靜臥酣眠的異獸,悅目而無害。

雁卿將船輕巧地停靠在長堤邊,鳳千楚率先跳上岸,一手拂開那絲絲縷縷的疏柳,吩咐人進去通報,跟著回身請凰將離上來。孫麟一直是被無視慣了,好在他本來就極其隨性,別人不招呼他,他也毫不在意地自己溜達上去,左看右看,興致勃勃,一時倒被這鼎鼎大名的別院給吸引住了。

然而此時可沒有時間拿給他到處遊逛,幾人隨著鳳千楚走到門口,陡然聽得莊內一個稚氣的聲音傳來:“你就是第一殺手了?還是天下第一美人?”

這聲音倏忽而至,待得最後一個字出來,一團小小的人影已從門口躍到凰將離麵前,伸手便要搭上凰將離的腕脈。鳳千楚大吃一驚,輕喝一聲,手往腰間一抹,長鞭靈巧地翻出橫在那人影之前,那人伸來的手指幾乎就要給長鞭削作幾段。但那人影霎時暴退兩步,離了鋒利的長鞭;鳳千楚手中鞭亦是一滯,卻被凰將離捉住了手腕。

凰將離隻是笑看著那團人影身後的一人,並不說話,鳳千楚一眼看去,神色肅然,收鞭歸腰,恭謹地欠身行禮道:“殿下。”

“放開我!放開我!”那團人影猶在掙紮不已,原來是被背後那人拎著後領提了回去。他隨意對鳳千楚點點頭,將手中的小家夥放到地上,道:“辛苦你了。”

鳳千楚口中的殿下,自然就是步嵐泫。

那是一個看來隨和而懶散的青年,披一件淺秋香色的薄夾袍,內裏著褐色中衣,眼睛清亮,帶著幾分笑意也看向凰將離,這才道:“你可算來了。”

在他旁邊的小家夥此時也被鳳千楚幾人看清,竟是個十歲左右的孩童,臉蛋白白淨淨,點漆般的眼珠兒遊魚般靈動無比,不過是被步嵐泫剛才那一手給惹惱了,一雙秀氣的眉毛緊緊蹙起,嘴巴嘟得老高,道:“步嵐泫,你不遠千裏將我從西北荒漠請來,就是這樣待客的?”

步嵐泫神色不動,輕咳一聲道:“這位是荒漠狂狼唐長老,尊諱上重下言。千楚剛才多有冒犯,快向唐長老賠罪一番。”

鳳千楚素來謙恭,對此刻如同恩人一般的步嵐泫的話自然更是言聽計從,聞言慌忙向唐重言賠禮。唐重言倒是端得四平八穩,相當坦然地受了這一禮,仿佛掰回了一局,心情看來舒暢得多,一麵笑眯眯地揮手讓鳳千楚起身,一麵老氣橫秋地對著凰將離道:“聽說你中了什麼奇怪的毒,這我卻是十分好奇,否則的話,就是步嵐泫怎麼央求,我也不會到這裏來的。”

步嵐泫一臉的無奈之色,點頭道:“我自然是央不動您的大駕。”

唐重言一聽更加滿意,背著雙手圍著凰將離滴溜溜地就轉了起來,得意地道:“這天下的奇毒,我若說解不出,那便絕沒有第二個人可以化解。交到我手裏,你盡管放心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