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小豬吉葡樂。但她不想我。我就在樹上刻了她的名字:
小豬吉葡樂,你這頭驢!
字很小,需要放大鏡才能看得到。
但很奇怪的是,晚上吹來一陣風,第二天樹就長大了,樹上刻的字,在一百公裏外也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然後,吉葡樂就找上門來了。
“你刻我名字做什麼?”
“我想你……”
“你想我做什麼?想我就不能寫封信嗎?貼上幾枚最好看的郵票!”
“我以前寫過信,發現你每次都是把郵票一撕,就把信封扔河裏了。每一封信都順著河水漂到我家門前。”
“那是我在集郵!”
“所以,我才刻樹上了。”
“那後半句‘你這頭驢’,是什麼意思?”
“是一封信的縮寫,我想寫給你的其實是‘你有沒有見過一頭人家想她她不想人家還喜歡這樣那樣發號施令的隻知道埋著頭啃草喝水旅行的驢’。但那棵小樹,那天太小了,隻能刻個縮寫。”
“哦。你覺得我會信嗎?”
“會的。”
“好吧。那你用啥刻的,金筆嗎?為什麼不把金筆送給我?”
“……”
我就暈倒了。
吉葡樂給我做人工呼吸。
她的驢嘴巴有一股小豬啃完草的泥土味道。
我醒來後,又裝了會兒沒醒,直到她給我繼續做人工呼吸累得坐在了地上,她的鼻孔裏浮出了鼻涕泡沫,我才確定自己最好醒過來。
然後,我說:
“你救我做什麼,讓我死了吧。”
“休想!”
我心裏一陣兒高興。她畢竟不是表麵上那樣冷血心腸。
“吉葡樂。我不該罵你。其實那句樹上的話……”
“沒有關係,我原諒你了。”
“我還……”
“少廢話!把金筆給我。”
夏天的熱風吹過樹隙,吹拂到我的身上。
陣陣寒意侵襲著我的心。
“快爬起來。不要閉著眼睛躺地上。”
“不是‘閉著眼睛躺地上’,吉葡樂,這是我暈倒的樣子。”
我失望至極。
“你暈倒做什麼?”
“我想,隻有這樣你才會親吻我。”
“好豬啊。”
她摸摸我的額頭。
“難道剛才我給你人工呼吸,你是裝的?”
“隻有後半段是裝的……”
她擦掉鼻涕,抹在我的身上。
“你居然這樣對我,在樹上刻字罵我,還裝暈!累得我消耗了有一百年的體力!”
“但是……那是因為我想你。”
“不許你想我!”
“……”
“除非你把那樹上罵我的字抹掉。”
她又善心萌發。
我和她站在刻字的那棵樹下。
真是一棵漂亮的樹。它的樹冠有一千朵車輪那麼大的雲一樣大,樹身有一百條河流那麼長。我刻的字,嗯,每個字都像一架飛機那麼寬。
“真的要抹掉嗎?”
“當然!你寫這麼大,一百公裏外都可以看得見,如果大家都知道了我是頭驢,你讓我怎麼嫁出去!”
“……可以嫁給我……”
“不許小聲嘟囔!”
“但每個字那麼大,而且樹身還在生長,也許會抹一百年那麼久。”
“沒關係!我在樹下等你!”
“嗯。吉葡樂,我喜歡你說你等我。我回家去拿把斫子。”
“好!把金筆給我帶過來。”
我扶住樹身,才沒有又暈倒過去。
回到家裏,我找出一萬零一枚給她寄信用的郵票——那是我全部的財產;又趕到衡水河小集市,賣掉所有的郵票,買了一支金筆。
她果然在樹下等著我。
我把金筆遞給她。然後爬到樹上,一點兒一點兒地斫抹著以前刻的字。
樹有這麼高,這麼粗,字有這麼大。
木屑像我快樂的心的光芒,撒落在她的身上。
她全然不管身上的木屑,一心一意地在樹下,攤開一張紙寫著什麼。
“吉葡樂!你在寫什麼啊?”
“給你的絕交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