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豬吉葡樂有一天想：小豬會遊泳嗎？
吉葡樂想著，就想找一條河試一下。她躺在濕漉漉的草地上，望著天空飄過的雲朵。也許雲朵靜止的位置下麵便是一條小河吧？課本上不是說，陽光照射水麵，蒸發出氣體，隨著氣溫的升高，這些氣體上升到天空中，成為雲朵嗎？再被雲朵上麵的陽光一照，便發出色彩斑斕的光芒。
但小豬吉葡樂家附近都是小溪。
她從地上爬起來，嚼著一根甜甜的草根，走到最近的一條小溪邊，看了一眼腦袋上空的雲朵，“撲通”一下跳進去。她砸暈了好幾條魚，她的大半部分肚皮還在水麵上。她看著隻有幾滴水珠閃爍的肚皮，搖搖頭，站起身來，抬手拂掉額頭的樹葉。她喃喃著說，“好淺的水。”
她又往雲朵正下方的另一條小溪的方向走了一會兒。她眯縫著水汪汪的眼睛，望著那個雲朵，確定了具體方位，後退一步，再後退一步，又後退一步，然後埋下頭，做出畫冊上遊泳運動員的樣子，助跑了幾步。小溪“嘩啦啦”一片短暫的響聲後，她便重重地趴在了小溪底部腐爛的樹葉上，被她的身體衝擊變得渾濁的溪水趁勢鑽進了她的嘴巴、鼻孔，還有耳朵裏。水底刺鼻的腐爛沉積物的氣息容不得她長時間地懊惱。她一個骨碌坐了起來，坐在小溪的水流中間。
“這麼淺！”
她氣得肚皮打了好幾個皺褶，幾乎要氣哭了。但轉眼看到就在她的身邊，有一個尖銳的石頭在溪水裏兀立著。像一個擅長暗殺的歹徒！她被驚嚇得慌忙跑到了岸上。“喔，幾乎被這個壞石頭劃破肚皮！”
她狠狠地踢了那個模樣尖銳、不讓人喜歡的石頭一會兒。
灰心喪氣地回到家。她問媽媽：“媽媽，小豬會遊泳嗎？”
媽媽用毛巾擦拭著她身上的水，說：“樂樂，你是頭小驢，關心小豬的事情做什麼呢？”
“啊？原來我是頭小驢啊。那我為什麼叫小豬吉葡樂，而不是小驢吉葡樂呢？”
她想迅速找一麵鏡子，再找一頭小豬做個對比。
“嗯，樂樂，因為你的所有想法，在咱們驢的家族裏都是最豬的。”
小豬吉葡樂不相信媽媽的話。
她覺得當媽媽的用這樣難聽的詞，還用了比喻手法說自己的孩子，一定是因為她做錯了什麼。否則，誰會這樣呢？
也許媽媽發現了她偷偷去隔壁小牛家，偷了小牛媽媽的牛奶泡小麥麵麩吧，還是媽媽偷看了她的日記？她在日記裏寫了很多埋怨媽媽對她不夠好的話。但那本日記是藏在她最喜歡的一根其貌不揚的梧桐樹木頭窟窿裏的啊！
也許媽媽隻是看著她越來越漂亮，擔心她意識到自己變漂亮了，會開始考慮買衣服和化妝品，從而花費她很多錢吧！
小氣鬼！
小豬吉葡樂堅定地相信她就是一頭小豬。
她喜歡小豬的圓肚皮，粗鼻子。她想，一頭小豬如果從小有誌向的話，肯定會長成一頭大象。而小驢是什麼？她記得有一年跟媽媽去對麵山穀中的小鎮，媽媽說她有個富得流油的舅舅在小鎮上。她就貪心地相信了。從早晨開始趾高氣昂地出發，直到傍晚身上落滿了灰塵，才到了小鎮。原來她的舅舅在小鎮上最豪華的一家鋪子裏工作。她和媽媽同舅舅說話問安的時候，舅舅連眼罩也沒有取下來，仍然在轉著圈，推轉著磨磨香油。媽媽說舅舅就是這樣的性格，是個工作狂，他想通過辛勤工作最終獲得小鎮議員的位置。
怪不得媽媽說舅舅富得流油，香油坊裏放滿了各種用精美器皿盛放的香油。窗外的陽光照射在紅銅一樣的瓶身上，發出香噴噴的金黃的歡樂氣味。而且，隔壁房間有一個食物架，架上滿滿地放置著各種洗淨了的各地青草，牛奶酥皮麵包，紅小豆汁，芝麻菠蘿餡餅，小米紅棗發糕，紅薯麵筋糖；等等。食物架的旁邊是舅舅和舅媽的合影，舅媽圍著絲巾，帶著水晶耳環，儀態萬方地迎來了媽媽的咳嗽聲。舅媽每天都這樣暗暗使力氣，連親戚朋友都能引起騷亂，也許是因為天天可以喝上幾口香油吧！但一想到被蒙著眼睛工作，吉葡樂就氣得蹄子哆嗦，按捺不住地想刨掉一堆又一堆的胡蘿卜秧苗。
為什麼不能做一個遊泳運動員呢？每天洗得幹幹淨淨，又可以贏得榮譽和獎金，雖然獎金連舅舅的食物架的百分之一也沒有。她去鄰山的小溪，看過一屆小狗駕駛帆船比賽，獎金是一塊本地產的肥皂。但這塊肥皂又不讓在遊泳池裏用，真是矛盾。雖然如此，吉葡樂還是喜歡做一個遊泳運動員。
她打定了主意，一定要去找一條可以把她的肚皮和嘴巴全部淹沒了的小河。
小豬吉葡樂說做就做。她第二天早晨便出發了。
她先去報刊亭買了份地圖。她記得老師說過，地圖上有所有河流的標誌。
“小驢，你買地圖做什麼？”報刊亭老板問她。
“哼！我不是小驢！”
“哦，我忘記你是小豬了，吉葡樂小豬。那小豬吉葡樂，你買地圖做什麼？”
“我要找一條小河去遊泳。”
“啊，遊泳？小豬，你真是一頭了不起的小驢啊！”
小豬吉葡樂不再理睬報刊亭老板。除了媽媽，她最討厭人家話裏藏話。她按價格付了身上帶的一根玉米棒子，拿起地圖，就動身了。
在村口，她遇見了一頭毛色鮮亮的小驢。他正在廣場上晾曬青草。那小心翼翼的樣子一看就是個會過日子的小驢。但現在才到夏天，晾曬那麼多青草，如果不忙的話，難道他就不會利用這段時間看會兒書嗎？她極不樂意地想起來，這頭叫小衡的小驢以前不止一次地追求過她。
最近的一次，是在一個青草蔽地的初夏，她正在清風習習吹拂的小溪邊喝水，這頭小驢從身後走過來，問她：
“你是小豬吉葡樂嗎？我很喜歡你。你願意嫁給我嗎？我爸爸是咱們小溪澗村的村長，媽媽是附近一百裏最擅長用驢脾氣的。”
老調重彈，又炫耀家庭背景。
“你說的我都知道。你的家境也確實不錯。但，你是頭小驢啊。”
“所以，我喜歡你啊。”
“不。我不允許你喜歡我！我是小豬，你是小驢，我嫁給你，會被人和我們小豬家族、你們小驢家族都笑壞的。”
小豬吉葡樂不管小驢的苦苦哀求，擦擦濕潤的嘴巴，揚長而去。她蹄子上的灰塵都是傲慢地飛揚狀。
但現在，這頭小驢在村口。周圍也沒有一個人影，其他的小豬、小驢都去哪兒了呢？他如果知道她這次出發去找一條小河，在村子裏會很久見不到她，會不會借機阻攔她呢?那些關於愛情的裏都是這樣寫的，欲罷不能，因愛生恨，處處想著使壞，一個原本具備鵝蛋潛質的雞蛋也因此成為了一個壞蛋。他的胳膊和腿好像比以前變得更強壯了，雖然眼神很真誠，看上去卻也更顯得笨拙了。但一頭小驢即便再笨拙，也不影響小驢有力氣吧。
她心思縝密地想著對策。但是這頭小驢根本都沒有看她一眼，一直就那樣埋著木頭腦袋，在那塊小廣場上仔細地晾曬青草。那傻樣子就像要恨不得鑽進青草細細的稈莖裏去一樣。她走出了村口，心裏有點兒失落；真是沒有想到，上個月還信誓旦旦地追求過她的，現在卻像個陌生驢，對她“噔噔”的像馬蹄一樣的腳步聲無動於衷。
真是一頭蠢驢。豎那麼長耳朵有什麼用。
小豬吉葡樂拿著地圖，到了車站。她要去一條叫小河的小河。
她用一根甜瓜蒂當尺子，在地圖上查找距離小溪澗村最近的河流。枇杷山、石榴原、莧角地、蓮池塘、蕎麥與扁豆之家、萵筍茆、蝮蛇河、豆蔻山莊、羚羊草原……啊，蝮蛇河！她隻看了下名字，就急忙把跳起的心髒從喉嚨口按回到肚子裏。務必要小心一點。媽媽說村子裏有頭小驢去蝮蛇河找蝮蛇玩，玩著玩著，一言不合，那頭小驢在準備踢蝮蛇的刹那被蝮蛇咬了一大口。腿肚子腫起的大包，敷了整整一條小溪的水那麼多的冰塊才消失。
她喜歡這條叫小河的小河。
真是一個樸素的名字。小河就應該叫小河。小山就應該叫小山。讀上去，靜悄悄的，毛茸茸的，甜絲絲的，簡簡單單的，又充滿了直接又神秘的色彩。其實，她喜歡地圖上的每一個名字，包括讓她打了個激靈的蝮蛇河。不像村口遇見的小驢小衡，小衡是什麼意思？他以為他是根秤杆子嗎？他的理想是想做車把手嗎？他想長大了專門給房屋搭建橫梁嗎？還是他想成為螃蟹那樣走路的海鮮？真是讓人苦惱的名字。全部不如小河的名字。
小河。
嗯！我來了！
小豬吉葡樂給自己打了下氣。她看了下逐漸升高的太陽，在小溪澗村車站買了去小河鎮的車票，又在小商店買了一瓶從來沒有喝過的菠菜汁。這是與小溪澗村鄰近的大溪澗村生產的蔬菜果汁。
全是用玉米棒子結的賬。少了好多玉米棒子，她覺得身上輕鬆多了。
她放好菠菜汁，上了啟動的大巴，照車票上的數字，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
車上有很多人認識她。
“嗨，小豬吉葡樂，你去哪兒？”一頭毛色髒兮兮的小驢問她。看他那不講衛生的樣子，吉葡樂本來不想搭理他，她想她寧願和那個木頭腦袋的叫小衡的小驢不說話；但又想到，如果她與這個髒小驢也不說話，那就等於把他和小驢小衡平視了。那怎麼能平視呢？兩頭小驢差別那麼大。她一邊怨恨著自己想到了“木頭”小驢，一邊回答髒小驢說：
“去小河。”
隻回答了三個字。媽媽說，女孩子就要這樣簡潔。
“去小河做什麼啊？”髒小驢的夥伴，另一頭髒小驢問她。
“遊泳。”
這次用了兩個字。吉葡樂對自己越發滿意了。越漂亮的女孩子說話越簡潔。
“哈哈哈……哈哈哈……”
不知什麼緣故，兩頭髒小驢和他們的夥伴全都用嘲笑的表情看著她，然後仰著難看的大驢臉哈哈大笑。他們此起彼伏的笑聲震顫得車窗玻璃似乎都有了裂紋。小豬吉葡樂閉上眼睛默默地念著爸爸教的咒語，祈禱車窗玻璃快點兒粉碎；玻璃一旦粉碎，司機老驢坦克肯定會把他們全部扔出車窗去。
狸菟鹿角弭，
狸菟鹿角彌；
雞菌縮砂密，
雞菌縮砂密；
山椒酸漿姆，
嬰奧草石蠶……
吉葡樂把咒語念得飛快，就在車窗玻璃剛剛有些晃動的時候，髒小驢們發現了她嘟囔著的嘴唇。他們“呼啦啦”站起來圍住了她。
“她在念咒語！”
“住嘴！小豬！”
“再不住嘴就扯你驢耳朵了！”
“不要以為你爸爸是個教咒語的老師就了不起！照樣把你打成小豬！”
……
咒語沒能念誦完。髒小驢們身上的塵土落在了她的長睫毛上。
她睜開眼睛，抬頭看著凶神惡煞地盯著她的髒小驢們。但是她一點兒也不害怕。因為她知道他們都害怕她，怕她接下來還會念出什麼不可預知的咒語。想到這兒，她忽然笑了，她覺得等找到小河，遊泳後，回了家一定要好好親親爸爸。以前爸爸教給她那麼多咒語，她三心二意地隻記住了一點點兒，什麼《小雨緊似榆錢咒》《七月水龜咒》《茶咒》《蒔蘿咒》《海鬆子咒》《鱒魚大戰海鰩咒》《靈貓爬山望遠咒》《涼拌茴香咒》……《海鬆子咒》可以讓別人打噴嚏，但她好像僅能念誦出一小半；回去也要再詢問下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