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問，小河鎮的小河是在這裏嗎？”
“噢，你是找小河嗎？”小鹿首先抬起頭問她。
“是的。地圖上標的就在這裏。我卻找不到。”
“哦，給你這個。”小牛放下一顆棋子，也從棋盤上抬起麵孔，遞給她一柄放大鏡。
“做什麼？”
“看小河。”
“看小河？”
“就在你腳下。”
“什麼？”小豬吉葡樂像踩在了刺蝟身上一樣，一下子跳躍開來。
小牛和小鹿對視著，微笑一下，搖搖頭，繼續傻盯著棋盤。
小豬吉葡樂滿心疑問地手握著小牛遞給她的放大鏡，蹲下身來，透過放大鏡，是的，她看到了一條河流。
一條一根小驢的眼睫毛一樣纖細的河流。
名副其實的小河。
河水湍急，洶湧，向著小河鎮西北的方向，沿著白楊樹中間的樹蔭奔流遠去。水麵上船舶風帆高掛，水手們英姿勃發，一個個眼神堅毅，似乎正行駛在抵達希望之鄉的光明旅程上。
小豬吉葡樂一屁股坐在了小河的岸邊。
她的嘴巴久久合攏不上。她坐下時震動的灰塵落入小河水中，波浪起伏，掀起的巨大浪花衝擊著疾行的船舶，水手們如臨大敵，手握各式船具，緊張待命。
“可以了。已經八分鍾了。收費一把新穀米。”小牛打斷了小豬吉葡樂的目瞪口呆。
“什麼費用？”
“當然是你用放大鏡的費用。看小河本身是免費的。因為小河是全體公民公有的，但放大鏡卻是我爸爸給投資的。”
“你不是管理員嗎？”
“當然不是。小河由小河水務與警務隊管理。我隻是在這裏經商開店。”
“真是讓人怒不可遏！”
小豬吉葡樂再也忍不住心中積鬱的怒火。
她想到一路上受到髒小驢的嘲笑，老驢坦克的壞駕駛技術，受莫名其妙的誘惑，花掉所有的錢和玉米棒子買下並喝得幹淨的一千瓶水和飲料，還有小河鎮居民那古怪的參觀奇跡館一般的目光，再看看這條原來確實小、小到要用放大鏡觀看的小河，以及這兩個經營著使用放大鏡觀看小河流水生意的匪徒，她的怒火在嘴邊劈劈啪啪地燃燒起來。火勢凶猛，足可以煮熟一百個雞蛋。
她不能容忍怒火就這樣簡單地釋放。
她站起身來，四隻蹄子一陣急如敵人入侵一樣的踢踏，然後又是一個像髒小驢們那樣的酣暢淋漓的打滾翻。小河的堤壩陡然潰毀。小豬吉葡樂的長耳朵隱隱約約聽到了水流泛濫、桅杆折斷、船員疾呼救命的聲音。她傷害了小河中的船員和他們的財產了嗎？
她迅速站起身來，收住了瘋狂的蹄子。
但已經晚了。小鹿吹響了呼喚水警的哨聲。一排河馬警察團團圍住了她。
在小河鎮小河水務與警務管理辦公室裏，小豬吉葡樂說著一萬個又一萬個的“對不起”。但河馬警察依然麵無表情地開出了巨額罰單。
她需要賠償六十把新穀米，用以賠付小河中的船員在小河鎮小河段的損失。再加上欠小牛和小鹿的一把新穀米。
共計是六十一把新穀米。
“我一分錢也沒有。一顆舊穀米的影子也沒有。”
“什麼意思？小姑娘也耍無賴？”
“我——”
“你什麼？你爸爸是小溪澗村和大溪澗村聯合大學的老師對不對？”
“你們怎麼知道的？求求你千萬不要通知我爸爸。”
“你一路念誦著咒語，我們的電台早就收到了你的咒語頻率。”一個女河馬警察不屑地看了她一眼，又像撫摸自己的孩子一樣撫摸了下桌子上的神奇的咒語接收分析頻譜儀。
“不要妄想念誦逃跑的咒語。你一張嘴，我們就粘上你的嘴巴。”另一隻河馬警察展示了一下手中的膠帶。
“我……”
“乖乖交上罰款。”
“你們判我做苦役吧。我可以給你們小河鎮做苦役抵罰款。”
前所未有的委屈一次性在小豬吉葡樂的心裏蔓延開來，瞬間占領了她的全部身體。
“不！吉葡樂！”
隨著“砰”然打開的房門，闖進來一頭小驢——是曾追求她一萬次也未遂的小驢小衡。
“你……怎麼來了”
“我來救你的！”他的聲音像個救世主。
“救我……你跟蹤我！”
小豬吉葡樂討厭小驢聲音裏的驕傲超過了她聲音裏的驕傲。
“是的。早晨，我正在村口晾曬供給小河鎮鮮草餐廳的青草，還有整理裝箱給他們小河鎮水超市的青草露水。聽到你自言自語地打我身邊經過，我本想叫住你，繼續向你求婚，但打捆好一束青草，轉眼你就不見了。急忙問路過的人，才知道你去了車站，要去小河鎮的小河遊泳。小河鎮是世界上水和飲料最齊全的地方，而你的理想又是想成為一頭大象。我擔心你到了小河鎮，喝飲料撐破肚皮，就乘坐了下午的班車趕過來了。”
“……”
小豬吉葡樂羞愧難當。
“小豬……”
“……”吉葡樂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小豬……”
“……”小豬吉葡樂想趴在警察開出的罰單上大哭上一陣。
“小豬……”
“小衡。他們要罰我六十一把新穀米。我沒有……”
“我有。我有一百把新穀米的錢。現在就去穀米市場換新穀米。”
小驢小衡把他的聲音盡最大的努力，調整到了讓人聽上去是最心甘情願而且是燒香拜佛祈禱來的毫不需要回報的心情下的音調。
小河鎮的罰款計量單位“把”，是采用的鴨嘴獸的巴掌標準。待小驢小衡換好了新穀米，再找到鴨嘴獸，用它的巴掌計量了罰款，上交給了小河鎮小河水務與警務辦公室，這時夕陽已經掛在了樹梢。
小豬吉葡樂想說一句感謝小驢小衡的話，但她覺得如果貿然感謝了他，一旦回到小溪澗村，她再麵對小驢小衡時的心態會很難保持原來的傲慢狀態。但小驢小衡確確實實幫了她大忙，幾乎可以說是拯救了她。不然，她可能就像其他罪犯一樣，被關押在小河鎮監獄了。但她猶豫不決。
她坐在小河鎮鮮草餐廳外麵的台階上，吃著小驢小衡帶來的小溪澗村的青草，看著被汗水浸濕了毛發的小驢小衡的麵孔。
“小衡。”她叫住了他。
“啊？你叫我嗎？”小驢小衡驚喜得膝蓋發軟。
“你為什麼叫小衡。”小豬吉葡樂故意把聲音壓到最低。
“因為我是媽媽在衡水河邊生下來的啊。”
“衡水河邊？”
“嗯。衡水河邊。”
“有這條河嗎？”
“有啊。就在我們小溪澗村隔壁的大溪澗村鄰近的小山穀的對麵的耆草森林的西麵九公裏的地方。”
“你舌頭打結沒有？”小豬吉葡樂聽得頭大。
“怎麼會打結啊？我們是小驢呀！”
說完小衡來了一聲悠長的長嘯。嗯。是嘯，不是嚎叫。
“那你遊泳過嗎？”
“沒有。我們小驢不能遊泳，但可以在淺水區裏嬉水玩。”
他說著緊張地看了小豬吉葡樂一眼。因為他話中的“我們”包括了她。
“真可憐。我們小豬就可以。”
“你怎麼知道小豬可以遊泳？”
“很簡單的推理。小豬努力可以成為大象，大象最喜歡玩水。”
“哦。小豬，你的哲學邏輯課學得真好。”
“哼。”
小驢小衡坐在小豬吉葡樂的旁邊。
他們坐在小河鎮建築物的陰涼裏，看著對麵的鍾樓，長久地不說話。
從小河鎮回小溪澗村的末班車還有一個多小時。
“小豬。我剛才在找你時，還去給你印了本書。一會兒去小河鎮書籍快印公司去取。”
“什麼書？給我印的？”
“《小豬吉葡樂常用咒語選集》。我把你以往運用在我身上的咒語，還有我收集到的你平時運用的咒語，都整理在了這本書裏了。”
“啊！”
“我采訪了很多被你用過咒語的人。”
“……”
“沒有經過你同意，小豬，希望你暫時不要對我念誦咒語。”
“印了多少冊？”
“500萬冊。”
“什麼？”
“500萬冊。”
“有多少？你比喻下。”
“就像小河鎮的小河沿岸的有一百公裏那麼長的兩排白楊樹上的樹葉一樣多吧。”
“不許提小河。”
“哦。”
“你數過那些樹葉嗎？”
“沒……不許提小河。”
“哦。我本來想印兩冊的，一冊送給你，一冊自己留著。但小河鎮書籍快印公司的老板說這本《小豬吉葡樂常用咒語選集》太好了，肯定會讓小豬吉葡樂高興的。說不定會讓你從此以後對我言聽計從。還安排了簽名售書呢。”
“不要妄想！”
“哦。”
“賺到的錢能夠買多少塊肥皂？”
“堆起來像小山一樣的肥皂吧。”
“哦。小衡，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
“我喜歡你。小豬。”
“但你是頭小驢，我是頭小豬。我不能嫁給你的。”
“我不嫌棄你是頭小豬。”
“但我嫌棄你是頭小驢！”小豬吉葡樂狠狠地踢了小驢小衡一蹄子。
小驢小衡低頭看了下身上的蹄印，也沒有撣掉灰塵，就沮喪地去小河鎮書籍快印公司取書去了。
一堆小山一樣高的書籍。封麵印刷著小豬吉葡樂的照片。
我的耳朵怎麼與小衡的一樣呢？小豬吉葡樂看著照片，心裏掠過一絲不快。
“這是我嗎？”
“是你。小豬。”
“但為什麼我與你一樣，長了個驢耳朵。”
“因為你是驢脾氣吧？我媽媽認為自己是頭金錢豹，也因為是驢脾氣，所以也是這樣的耳朵。”
“我又沒有問你媽媽，你說她做什麼？”
“我想暗示你……”
“不許你暗示！”
“那我明說吧！我想……”
“哼哼，”一頭肚子圓圓的小豬，翹著粗鼻子來到小豬吉葡樂身邊。小豬舉著一本《小豬吉葡樂常用咒語選集》，說：
“小豬吉葡樂，請你給我簽個名吧。”
“那你回答我一個問題，我們小豬會遊泳嗎？”
“當然會啊。我們每年都在衡水河舉辦小豬遊泳大賽啊。你們小溪澗村的小驢小衡他家是讚助商呐！”
“是嗎？”
小豬吉葡樂回頭看了一眼在不遠處仍然在搬書的小驢小衡。她抬起她的驢蹄子，在小豬翻開的那一頁書上寫道：
“小豬吉葡樂祝您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