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和爹他們去送客的時候,家裏便隻剩下我和那個坐在後房裏低頭打瞌睡的後祖母。因為想就著均來的機會,也吃一口米飯的後祖母,結果卻沒有吃到,為此她非常生氣,卻又不好意思發泄,便在我媽給她端來那碗糊豆的時候,了一句她不餓的氣話,媽卻象是沒聽到一樣,照樣把那碗糊豆放在了她的床邊。媽走後,後祖母一開始確實因為生氣,不想去拿筷子,可是,饑餓讓她漸漸地放棄了尊嚴,她最終還是因為實在抵不住那饑餓而拿起了筷子,並把那碗糊豆吃個精光。吃完了糊豆,沒事的她就開始坐在床上低頭打瞌睡,這種狀態是她在那個光線暗淡的後房裏最多的狀態,盡管多半時候她並沒有真正入睡,而隻是在捱時間。
均走的時候,還是沒忘把頭探起那個黑屋向長輩打個招呼,隻是已經生氣的後祖母聽到了象沒聽到一樣,沒有一聲回應。
無助的我,在幾乎所有人都去送客的時候,突然聞到了灶房間飄來的那股子米飯香。那香味甚至有點糊,但我還是被誘惑了。我料想那罐裏肯定還有米飯,要不怎麼會有米飯的香味飄過來呢?於是,我就順著那股米飯香味拚命往前爬,爬。因為是冬,穿了不少破衣爛衫的我,象一個滾筒,也象一條蚯蚓,一點一點地往前移動。比起我的那些姐姐,我也許算是幸福的,所有的人穿丟下的,不能再穿的衣裳,都綁在我一個人身上。雖然那些衣裳破得不能再破,裹在我的身上,卻可以讓我不覺得怎麼冷。
我終於看見了灶房間的火塘,那不隻是個讓人溫暖的地方,還是全家人經常煮飯的地方。火塘上吊著的那個鼎罐,便是一家饒活命供給。不過,此刻的我,心思全不在那個鼎罐上,而是在那個瓦罐裏。我知道,也能感覺到,那個瓦罐裏,至少有我想要吃到的米飯。於是,我迅速地往那個火塘邊爬。
我終於停了下來,並感到絕望,一道比我躺著的身個還高的門檻,橫在了我的眼前,讓我無法越過堂屋到灶間這個距離。我多麼希望有個人能夠抱我過去,甚至幻想後祖母能夠出來幫幫我,但我最後還是放棄了這個幻想,也不指望那個最看不起我們這些女娃子的後祖母會有這個舉動。
既然沒有指望,我就隻能孤身奮鬥了。我抬頭看了看那道門檻,很難逾越,便扒著那道門檻,慢慢地站起來,然後,我試圖跨過去,卻怎麼也抬不起那道腳步。反複試了幾次,還是不行,我幾乎要放棄了。可是,饑餓和那米飯的香味,還是那麼強有力的慫恿著我。我終於橫下一條心,一定要翻過去!於是,我不管不關爬上了那道門檻,然後,騎在那道門檻上的我,就象一個不怕死的動物,閉著眼睛往過一翻,隻聽得嗵的一聲響,我終於從堂屋這邊落到了灶房那邊的地上!
滿身的破衣爛衫,把我捆綁得非常紮實,落地毫無疼痛的知覺,讓我突然覺得我不是我,而是一條從堂屋翻到灶間的甲殼蟲。我張開前麵的兩隻爪牙的手,象一隻在水中前行的青蛙,左右搖擺著繼續往火塘邊爬行,並且聞到了那越來越濃的米飯香味。其實,火塘離我隻有不到一米遠的地方,可我還是要不斷地爬。我爬呀爬呀,終於順著那米飯的香味,爬到了火塘邊,並且看到了那個放在火塘中的米飯罐子。
我繼續靠近米飯罐子,那濃濃的米飯香味,就飄在我的眼前。我抬頭看了看米飯罐子,沒有蓋子,我就直接把一隻手,伸進那個米飯罐子,米飯罐子空空的,象是什麼也沒櫻我不甘心,順著罐子裏的邊部隨手一抓,終於抓到了幾個米飯粒!差不多快一沒怎麼吃東西的我,一吃到那米飯粒,頓時就兩眼發光。米飯的香味讓我力氣大增,我索性把手往罐子的底下一探,那裏差不多有一層米飯,隻是格外地燙手。我縮回被燙的手,又把手伸進罐子裏,這一次我不敢多抓,隻在表層抓了一點點,但也差不多有十幾個米飯粒,甚至可以算是一個的米飯團,我貪婪地把那個的米飯團塞進嘴裏,張嘴大嚼,頓時覺得美味無窮。剛剛吞下去,我再一次往那個罐裏伸手去抓,其實,罐裏的米飯所剩無幾,隻是我覺得那裏麵還有很多。
就在我用那隻手抓飯吃的時候,一場災難已經來臨,而且無法讓我逃避。火塘裏的炭火,早已把我的袖子燒著了,隻是因為我穿得多,一時沒有感覺到。等到我感覺到痛時,那火已經開始擴散和蔓延。越來越大麵積的燃燒,越來越明顯的疼痛感覺,讓我開始意識到大事不好。可是,我還是放不下那米飯的香味和美味,繼續把手往罐子裏伸。突然間,身上的火一下子躥了起來,我開始發出求救的哭聲,卻沒有任何反應。火燒的疼痛感,不得不讓我放棄那米飯的香味,試圖掙脫痛苦。我的哭聲越來越大,也越來越悲慘,我幾乎是在放聲嚎哭,可屋子裏分明還有一個後祖母,她先是裝作沒聽到,後來聽到了,不僅不趕緊來救我,還有那後房裏咕叨著我這個生命的多餘,甚至是在咒我不死。在後祖母的心裏,這個家裏的每一個女娃子,都是她的障礙,如果沒有我們這些女娃子們,家裏就不會如此拮據,日子就會過得寬裕一些,日子寬裕一些,她這個在上的後祖母,就可以吃得更好,穿得更好,甚至可以開開心心地去度過每一。心煩的時候,她甚至在心裏毒咒我們死了才幹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