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她鬆開手來，也不去看孫兒的神情，重新躺回草堆，半闔著眼，不再多說了。
**
道觀年久失修，牆體剝落，好在尚且屹立不倒，能用來遮風擋雨，煎藥處就設在後殿一處矮屋裏，這裏頭有煙火氣息，想來從前也有炊煙。
仙羽清點手頭的藥材，沒一會兒門口多了個人影，那位方子野杵在正中央，即便衣裳破舊，他的背挺直，像根不折的青竹。仙羽見了問道，“怎麼了？”
“我清楚進太學的規矩。”方子野開了口，眼神倔強得很，“我不會麻煩你。”
仙羽失笑，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當初她入太學差點沒擠破頭，這人倒好，資質沒定就敢斷定自己能進。
“回頭等你做幾張卷子，就不會說這些話了。”
聞言方子野表情一愣，好似想到什麼不開心的事，語氣多了幾分痛苦，“太學也要寫策論嗎？”
仙羽含笑點頭，“實不相瞞，創辦太學那位，入道前是個狀元郎。”
這位在凡人口中名氣不小，金榜題名後棄官求仙問道，在凡人看來簡直不可思議。
方子野睜大眼睛，略微帶了迷茫，“我一直以為隻是傳言，是爹娘拿來唬人的玩意。沒想到居然是真的。”
提到已故的父母，方子野垂下腦袋，碎發擋住他的眼眸，看不清真實。隻有方子野的說話聲，“對不起，我有些難過。”
仙羽神情尷尬，出於人道主義，她安慰方子野，“為人父母者，對子女的希望不外乎望子成龍，望女成鳳。你有上進之心，令尊若是知曉，也會欣慰的。”
這話稍稍安撫了方子野，他掃了屋裏的情況，扭捏片刻，紅著臉道，“祖母讓我來幫你，不知有什麼能為仙子代勞的？”
仙羽製藥的時候一向不喜歡別人闖入，麵對方子野的好意，她想到事先出發的賦清幾人，思索道，“你是廣成鎮人，清楚廣成鎮情況，不如畫幅地圖，再告知我先前情況。”
這是方子野沒想到的，一時不知如何作答，眼見仙羽取出筆墨，方子野急了，“仙子不需要我幫忙嗎？”
見仙羽掃來疑惑的目光，方子野支支吾吾，“祖，祖母說……對了，我想學醫，學醫救祖母。”
仙羽收了嘴角的笑意，溫聲道，“你坐吧，等進了太學再決定要不要學醫。”
她不忍告知對方，即便是被尊稱為杏林聖手的太素穀穀主，對濁氣也是束手無策。
筆研都擺好了，方子野隻能坐下。按照仙羽的吩咐繪製廣成鎮地圖，他讀過書，又有一手不錯的毛筆字，一來二去倒也折騰的不錯。
畫好地圖後，仙羽又讓方子野回憶濁氣初期的情況，不巧的是那個時候方子野剛好在鎮外，對裏頭的情況一概不知。仙羽也得不出有用的線索。既然如此，她便打發方子野去找大殿的難民。
臨走前方子野再三回望，不死心道，“仙子真的不需要幫忙？”
仙羽沒多想，隻覺這人熱情過頭了，好笑傳授方子野一點經驗，“我們修醫道的，多少都有些臭毛病，不喜歡他人幹擾。你要是進了太學，可別對醫修說這話。”
這話徹底堵死了可能性，方子野隻得悻悻離去，剩下仙羽一人在屋內忙碌。
也不知過了多久，方子野興衝衝趕回，拿著一疊沾了墨跡的紙張向仙羽炫耀，“仙子，有消息了。”
仙羽蹙起眉頭，被方子野的聲音一擾，她直接斷了手頭的靈力，原本附在藥材上的靈氣消散，化為點點熒光。方子野見了不安問，“我是不是打擾到仙子了？”
仙羽按下不悅，神色依舊溫婉，“無事，不怪你。”
她以後出任務時不再炮製藥材就是。
她脫下手上的極冰蛛絲手套，接過方子野手中的資料，大致翻了一遍，邊看邊問，“濁氣最先出在東南方？”
外頭日頭已經散去，餘暉映襯著周遭的殘垣，霞光反射到仙羽臉上，有種白皙通透之感，方子野甚至能嗅到從仙羽身上傳來的藥香，令人心曠神怡。
祖母說……
方子野來不及想更多，仙羽已經轉身進了屋，她拿出方子野先前畫的那張地圖，分析手頭情報，“地圖上顯示，東南方是坊間。”
方子野很快回過神來，伸過腦袋順著仙羽的手指看下去，他注意到，仙羽手如蔥指，格外好看。
“這邊有個不大不小的集市。”方子野把注意力放回到地圖，順著仙羽的話回憶過去的廣成鎮，“聽說是早市，到了中午就不開了。”
仙羽若有所思，以往幾次濁氣泄露，出事地點都在偏僻處，這次反而挑在了鬧市？
她還在思索這次濁氣的怪異之處，遠處傳來一聲驚呼，繼而有人笑道，“咱們就別去打擾師妹了。”
仙羽轉首去尋聲音來源，廊下關山月正拉著江鯉往回走，見仙羽看過來，關山月還衝仙羽眨眼，“師妹放心，我一定會替師妹保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