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話說得慢,母親二字咬得尤重。
餘冉雖見麵便認出她,但還是心頭一跳,拘謹地點了下頭:“阿姨好,我是餘冉。”
她微笑:“被你這個年紀的小朋友喊阿姨,真是不習慣呢。”
她雖年老,可卻打扮精致,甚至上了妝。
餘冉不知道她避開紀肖鶴單獨來尋他是為什麼,安靜地等她開口。
她抿了口咖啡,才道:“肖鶴的爸爸住院了,他年輕時太操勞,心髒不好,受不得刺激。可有人告訴他,肖鶴和一個男人在談戀愛,那個男人還住進了他家裏。”
餘冉不免想到羅嘉鈺,這次又是他做的嗎?
“我是抽空來的,不能久留,所以長話短說。”她說,“我調查了你,先給你道個歉。畢竟我兒子三十幾年來一直喜歡女人,卻突然和一個男人談了戀愛,我們想知道對方的底細,這個你應該能理解。”
“我們年紀大,接受不了年輕人的新潮玩意,更接受不了自己兒子和一個男人談戀愛。”她朝餘冉點了下頭,“所以我們希望你們能盡快分手。”
餘冉輕聲反問:“你們希望我們盡快分手?”
她再點頭:“我說得很明白了。”
餘冉道:“這是你們的意願,並非他本人的。”
她脫口而出:“我們自然是為了他好。”
餘冉忍了忍,還是沒克製住:“明明是你們的意願,為什麼要用為了他好做理由?”
她頓了下,又抬起咖啡杯抿了口:“你這孩子,真的很不懂事。”
餘冉垂眼,用手指摳牛仔褲側邊的褲縫:“為什麼非要把你們的想法強壓在他頭上?你們不能接受,可並不是你們和我相處,是紀肖鶴和我。向您道歉,我認為感情是我們兩個人的事,在一起或者分手,我隻接受他本人的意願。”
她將咖啡杯擱下,杯底碰在小碟上,突兀的一聲響,杯裏咖啡沿邊滾了兩圈,差點潑灑出來。
翡翠耳環也隨她搖頭的動作輕晃:“你這樣,是要他們父子你死我活啊,是要我們家不得安寧!他父親有心髒病,你是要他,把他父親氣死!”
她這話說得太重,餘冉沉默了。
“你這樣心腸的孩子……”她頓住,改了話頭,“自古以來門當戶對才得善始善終。明輝現在是如日中天,可以後呢,以後誰說得準?肖鶴需要有力的臂膀,就算幫不了他,也不能給他拖後腿。據我所知,你舅舅沒有工作,你母親也沒有工作,可你舅舅蓋房又買車,還給兩個小孩花錢送進高中,他們的經濟來源都是你。你不過是吃青春飯,娛樂圈如何待得長久?你以後呢,沒戲拍了,學曆又沒有,你能做什麼?你能靠誰?你舅舅,你母親還有你父親呢?你是要帶一大家子都吸肖鶴的血嗎?”
靜默片刻,餘冉才開口:“……不會的,這些事我會自己解決,我不會讓他們煩擾他。”又吸了口氣緩解情緒,“您調查過那您應該清楚,我父母離婚多年,我和我父親已經沒有任何方麵的關係,也沒有聯係。”
“是嗎?那你父親為什麼會和你母親住在一起?”
餘冉愣了下,猛地抬頭。
李月妮開車到明輝酒店時還是懵的。
餘冉上了車,關車門的動靜帶得車身都震了下。
李月妮驚恐地看著他:“哥你怎麼了?”
餘冉抖著手去扣安全帶:“回虹城,去秀水,我給你發定位。”
中途加了一次油,到秀水是三個小時後,午後一點。
下車前,餘冉問了一句:“李月妮,你說人是不是總有逃不脫的東西?”
比如希望逃不脫本我,他逃不脫他的家庭。
李月妮懵然的,不知道如何作答,餘冉隻是隨口問問,也沒想她能回答,車一停好,就快步下了車。
李月妮是頭一回來這兒,老式小區,車隨便停在花壇旁。她追著餘冉的腳步爬安全通道的樓梯上樓,他跨步很大,她跟不上隻能小跑著追,也不敢叫他等等,擔憂而茫然地望著他的背影。
餘冉到了門口,先是按門鈴,門鈴壞了按不響,改用手拍,拍了十幾下也沒人應,倒是把對門拍開了。
“誰啊?”對門的鄰居探出頭來,欸了聲,“是這家的兒子嗎?”
餘冉克製住情緒,衝她點了點頭。
她道:“你媽媽哦,最近怎麼回事啊?是不是家裏來親戚了啊,晚上老是吵,吵得我孫子也哭,敲門啊,她也不理!”
餘冉道:“對不起,我來解決,對不起。”
他按下電梯,對李月妮道:“去幫我把扶手箱裏的鑰匙拿上來。”
李月妮看了眼緩緩跳動的電梯樓層數字:“我走樓梯吧,更快。”說著跑了。
餘冉又衝鄰居點了下頭:“阿姨對不起,我會解決的。”
她哦了聲,緩緩把門關上了。
李月妮拿了鑰匙上來,餘冉試了好幾個才把門打開。其實試的第一個鑰匙就是,大概因為心急,鎖又不靈活,才白折騰了一圈。
一開門,淡淡的酒味先撲出來,玄關前堆了兩箱空酒瓶,深綠的瓶身。餘冉麵無表情地跨過去,穿過小客廳,直接去拍緊閉的房門。
照樣沒有人應。
餘冉將拳抵在木門上,深呼吸幾下,才把聲音壓平了:“餘偉強,我數三下,你不開門,我就報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