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話一出,蘇都匿識居民們又一聲聲地複述起來,混沌空洞的話語充斥在夜空之下。
他們停下踏歌起舞的動作,口中重複著“找到大唐的貴客”,整齊地反身走向蘇都匿識城各處,開始尋找誤入的陌生人。
麵容妖冶的青年站在高處,看著他們漫無目的地尋找,過了半晌,終於勾起唇角微微一笑:“二位使君何必多禮,我隻求一首卻扇詩,不曾索要賀禮。還是說,按照大唐的規矩,我得備好謝禮,才能請你們出來呢?”
此話一出,躲在洞穴中窺視著這詭異夜宴的曹空花全身一震。他壓低嗓音,問道:“藥遮羅已經知道那兩個唐人到來了?是因為他能嗅到生氣麼?”
沒有人回答他,曹空花往後退了一步,催促道:“水月,你感覺到種子的氣息了麼?”
“你名喚水月?原來如此,空花水月,真是一雙好名字。”有人在他背後嘖嘖稱奇道。
曹空花悚然一驚,轉身抽出腰上彎刀,擺出了戒備的姿勢。李聲聞慢條斯理地轉了轉抵在碧衣祭司頸上的銀刀,責備道:“二位主人將賓客灌醉,自己來赴盛大宴席,這便是蘇都匿識的待客之道?”
“放開他!”曹空花低吼道。
“使君傷不了我的,無妨。”被喚作水月的少年說道。
李聲聞奇道:“怎麼?水月郎君有什麼特異之處,如此篤定自己刀槍不入?”
水月麵無表情道:“我並非刀槍不入,隻是即使刀劍加身也不會死罷了。另外還請郎君放低聲音,以免招來……這樣的客人。”
他話音未落,洞穴狹窄的入口就閃過一張猙獰的臉。它臉上覆蓋著青綠色的肮髒鱗片,明亮的電光從雙目中直射而出,突出嘴唇的獠牙上掛著猩紅的血跡。
這是一隻夜叉。
李聲聞詫異道:“夜叉不是蘇都匿識聖物麼?怎麼口中會有血?”
“我族曾經把夜叉奉為聖物,但自從禁地中的魔物蘇醒以來,城中夜叉都被他控製,成了嗜血的怪物。”水月波瀾不驚道,“它們一向會追蹤生氣,哪怕是在床下櫃角的一隻螞蟻,都躲不過它們的鼻子。不過這這石窟是它們唯一無法察覺的地方,隻要在石窟中,使君就可放心。”
正如他所說,那夜叉窺頭窺腦一會,好似看不見洞中人影似的,耷拉著肩膀走開了。
曹空花嘶聲道:“告訴他們做什麼?”
李聲聞道:“水月郎君對城中情況知之甚詳?你是什麼人,蘇都匿識到底發生了什麼?”
曹空花憤憤不平道:“你放開他,我再告訴你!”
“這可不成,方才空花郎君借獻酒之名,將我們迷暈,如今我不敢相信你說的話。”
“沒錯!”李聲聞的肩膀上突然長出一個小小的腦袋,隨聲附和道:“你這小子表裏不一,一定有鬼!”
曹空花握緊雙拳:“如果我真有惡意,下的就是見血封喉的毒藥了!我隻是不信你們能幫我們,我們一定會死的。與其讓你們見到這駭人的景象,在恐懼中死去,還不如讓你們無知無覺地迎來死亡。”
他側身讓開,露出身後石縫中的夜空:“使君請看。”
冬日的夜色本該是濃黑粘稠的,但他背後的夜幕卻被不同尋常的月色、和衝天的火把燃得赤紅——或許還有別的顏料,一並潑灑在夜幕上。
這石窟建在山上,能遠遠望見彩綺台上,兩架鸞車和紅衣的新人。高台之下的人們也皆著猩紅的衣裝,有的在漫無目的地徘徊尋覓著,有的則在台下對著鸞車跪拜。在這群如癡如醉的人們之間,有手持長戟的夜叉跳躍奔跑,目中精光晃動如閃電。
李天王眯起眼睛,嘖嘖有聲道:“這新人怎麼拖著一條大尾巴,跟孔雀開屏似的。”
那俊美近乎妖豔的男人,背後確實有一大叢紅葉,像披肩似的垂在背後。他這麼一說,惹得曹空花哈哈大笑:“那小賊確實喜愛鮮衣靚裝,不過那葉子是他自己長的,不是繡娘做出的服飾。”
“自己長的?這麼說來,這位新人應當不是人?”
水月道:“他就是從禁地中醒來,將蘇都匿識變成這副樣貌的妖魔,九死城城主藥遮羅。”
“這麼看來,他是你們的敵人?”李聲聞沉吟道,“可是他長著和空花郎君相差無幾的臉。”
按理說相隔這樣遠,他應當看不清新人的麵容。但在幽深的洞窟中,他的眼瞳也閃閃發亮起來,金目豎瞳,乍一眼看上去竟和那些夜叉的瞳光有些相似。曹空花渾身汗毛倒立,握緊了彎刀:“你不是人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