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遮羅的吼叫漸漸低下去,空中也不再有掠風之聲。任朽生這才散開花枝,向祭壇下走去。
但他僅僅走出一步,便有鮮血自胸口滴落。一支不知何時發出的箭矢,靜謐無聲地貫穿了他的胸膛。他的臉色迅速灰敗下去,就像花朵枯萎的樣子。
他從樹樁上摔落,正好落在藥遮羅的樹枝夠不到的地方。
反魂樹驚駭不已,竭盡全力去觸碰他,不僅是樹枝,他的手也向前方抬起,想要抓住任朽生的手腕。他竭力傾身向前,連自己的背部已經離開了樹幹也沒有察覺。
就在他的手馬上要觸到任朽生的時候,一道銀光閃過,刺在他的手臂上。
“你做了什麼!”
是曹深,他的臉色甚至比重傷的任朽生還要難看。藥遮羅張了張嘴,但發不出任何聲音。
曹深快步走過去,將任朽生抱在懷裏,軟聲安慰道:“我們這就去大巫那裏,還有韋天師,他一定會出手相救。”
“韋天師?”藥遮羅喃喃道,“給我這把射日弓的,就是大唐來的天師。”
曹深麵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無名的夜叉,我終究不懂草木的想法。你是否,真的沒有心呢?”
“別說了,曹深,快走!去找空花水月,無論如何一定要保護他們。”任朽生說道,一支花枝猛地卷起曹深,將他丟到禁地的洞窟之外,“記住,蟾蜍月滿,唐客東來,攬鏡映月,我自歸還。”
任朽生不是人,卻像人一樣會死。藥遮羅認識到這個事實,已是他斷絕聲息很久之後。
藥遮羅行屍走肉似的從樹幹上走下來,蹲在他身邊,三番兩次伸出手,都在將要觸碰他時縮回。
“你們都以為,我沒有心……”藥遮羅自言自語道,“就連那兩個小玩意,都有雕出來的心髒……”
他垂下頭,抱起任朽生的遺骸,突然放聲大笑:“曹深!曹深!我還想要你的那顆心!你等著我,我馬上就有心了,你會看著我罷,任朽生?”
驀地,禁地中昏暗的景象揉成一團,天旋地轉。李天王頭昏腦漲地閉上眼,再睜開眼,目中就是燒焦的樹木遺骸。
“怎麼回事,我好像做了個夢似的?”李天王出了口氣,“我好像是風,無法思考,隻能看著他們的悲劇重演。”
一旁的曹空花也露出如夢初醒的表情,愣愣地坐在地上。唯有李聲聞垂下頭,若有所思地注視著那些斷裂的樹紋。
“喂,怎麼了?”
“我認識那個唐宮方士,玉京十二樓樓主,韋雲台韋天師……”李聲聞回答道,“他為什麼會到這裏來,還帶了一把——射日弓?”
他邊說邊伸手從樹樁裏拔出一根突出的樹枝。
李天王怔了怔:“這就是射日弓?比別的樹枝更像焦炭!”
“昔年大羿射日,射日弓與射落的九隻金烏皆不知去向,沒想到這把弓竟然在今日現身。空花郎君,我可以拿走這把弓麼?”
曹空花恍然道:“使君想要什麼,盡管拿去。”
李天王不以為然:“他們說是射日弓,這就是射日弓?那我還說我就是真龍之祖呢!”
李聲聞但笑不語,將射日弓收入書箱之內。
曹空花踟躇道:“使君能否帶我回長安?您認識那位韋天師?”
“郎君想為蘇都匿識複仇?”李聲聞歎了口氣,“即使沒有韋雲台獻弓,一旦有其他契機,藥遮羅也會反撲——從祭司將他斷為兩截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我不明白的是,祭司為何將其禁錮,卻不殺他?他若無害,為何仍要將其關押?”
“那我的城池、我的子民、曹深和水月,就都白白死去了麼?”
“曹深是死了沒錯,但蘇都匿識數許多居民隻是受反魂樹生死之氣倒轉所控,陷入假死之態。一旦他們醒過來,就要麵對蘇都匿識城水土幹涸之苦,要決定是留在這裏等死還是倉促遷徙。到時,他們最需要的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