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白鳥入夢(1 / 2)

荷塘、絳虹、林上飛簷、簷上仙人,陳瀟又回到了日日夢中徘徊的地方。他一如既往地茫然地被自己的腳牽引著,走到紅漆剝落的院門前,伸手去推。

門閂插著,他推不開這扇門,隻好伸手扣了扣門環。

無人應答。

身後荷塘響起舟楫劃開水麵的聲響,一股腥且甜的芳草氣息近得身來,采菱女甜美的嗓音幽幽響起:“郎君,又要進院中去麼?”

她柔若無骨的雙臂從背後繞來,搭在他肩上,尖尖的十指蛇一樣鑽入他的衣襟。陳瀟手指一緊,攥住了腰間的荷包,珠玉擦刮的鳴響驚雷一樣劈入腦海,將他從那熏人欲醉的莫明香氣中叫醒。

陳瀟一把扯下荷包,將其中滾圓的露水盡數倒在手上,看也不看便稀裏糊塗地抹進眼裏。露水入目並無什麼感覺,陳瀟半信半疑地抹了一把眼皮,轉過頭去。

他看到自己背上趴著的並不是荷花一樣的水鄉女兒,而是須發盡白的人高河狸。它應當已經很老了,眼皮半垂,呼哧呼哧地吐出腥臭的氣息。不知是不是為了掩蓋醜陋的本貌,它滑稽可笑地披著才摘的荷花蓮葉,像少女一樣在身上佩戴著成串的香花。

河狸猶不知自己在陳瀟眼中已顯出原形,依舊嬌柔作態地像人一樣半張開嘴,露出一個在采菱女臉上本應嫵媚明豔的笑容。

看到它猩紅的血盆大口,陳瀟終於無法忍耐,大叫一聲用力推開它,反身用力砸著門環,想要躲進院中去。

河狸氣急敗壞道:“郎君不惜女兒好顏色也罷,何故作此惡態?我本想讓你舒舒服服地做個春夢,一命嗚呼,也算憐惜你生得俊朗。既然你不識好歹,就別管我不留情了!”

說罷,它便露出自己一對長牙,向陳瀟撲來。

陳瀟下意識地用手臂一擋,手上忽然一空,似是把緊握在手中的荷包丟了出去。刹那之間,一道白影騰空而起,擋在他和河狸之間。

從荷包上飛出的,是隻形似白鶴的水禽。它體態修長,渾身雪白,有張尖尖的喙,和發辮一樣垂在腦後的翎毛。陳瀟叫不出它的名字,卻知道自己一定認識它。

是幼時從朝暉中飛過的驚鴻剪影麼,還是俯首苦讀時將第一枝梅花銜來寒窗的林中鶴友?

白鳥沒有管他的疑惑,而是急切又憤怒地撲向河狸,對它又抓又咬。它有一張尖喙,河狸亦有一對可咬碎喬木的長牙,一時戰得旗鼓相當,羽絨橫飛。

可惜終究是河狸力氣更大,它紅著眼睛咬著白禽一起滾向荷塘,竟是要同歸於盡。

“雪客……”陳曉終於想起了那鳥兒的名字,喃喃念出聲來。

白鳥猛地抬起頭來,深深望了他一眼,牟足力氣啄向了河狸的眼睛。後者未曾防備,左眼頓時鮮血四濺,染紅了花白的皮毛。它不敢再戀戰,連忙紮進了荷塘,隻留下一串水泡。

那白鳥殺敵一千自損八百,折了一條長腿,羽毛也被啄得七零八落,伏在岸邊一動不動,就像死了一樣。陳瀟沒來由地心痛如絞,連忙走過去想看看它的傷勢。

鳥兒見他過來,下意識地伸過長頸想要蹭蹭他的手。陳瀟問道:“之前驚走河狸的鳴聲,是你罷?你為什麼不出來見見我呢?”